「……杜言陌?」安掬乐觉察到不对,伸手想探触,却被狠狠避开。杜言陌表情狼狈,顺随本能一再重复:「我不想要、我不想收。」安掬乐瞪大了眼。杜言陌沉声,甩出一句:「你这样……我很困扰。」……安掬乐怎反应了?他记得自己听了那话,整个脑都白了,当场……当场……见笑转生气,把鞋盒往地上一砸,指着不远处的垃圾桶道:「不要就不要!老子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不喜欢,自个儿拿去扔!」说完,安掬乐掉头就走。杜言陌提着袋子追上来,两人在那儿拆招,你来我挡的,好似古代侠客,一旁路过的阿公阿嬷,看见这幕不禁驻足:「那啥,打太极啊?」杜言陌不敢动真格,安掬乐倒是来真的,这不上不下,安掬乐更恼了,索性大喊:「你再来!再来我喊非礼!」……大人的卑鄙无耻是无下限的,尤其这个人是安掬乐,杜言陌今日彻底体悟到这点。安掬乐一路气呼呼,耳根子热麻麻的,他在心底编撰了万言书要跟好友弹劾上奏,然而真到了skype跟前,倒一句像样的话都吐不出来了。他发现自己没法很完美地妆点自己的立场,残破得像是老年人脸上的斑,用再好的遮瑕膏,都能看得出痕迹。对方没有义务一定得开心收他礼,冲他说谢谢。送礼的本质该是收礼的人欢喜开心,而非送礼人的自我满足,杜言陌说对了。他就是想送,想令少年穿上自己买的鞋,想疼想宠,像对待一只宠物狗儿,买了漂亮项圈,问都不问便扣上,被反咬一口怪得了谁?「我很困扰。」少年说。安掬乐想到编辑部里有个女生,不停被人示好、讨好,周遭人通通羡煞,她却无奈表示:「我很困扰,喜欢的人,就是骂你一句你都能开心他跟你讲话;不喜欢的人,即便奉上百万名车千万钻石,你都嫌碍手刺眼。」众人笑骂她别假了,安掬乐倒是懂,无法回报的好意,讲白了是种负担。仔细推敲今晚种种,安掬乐觉得丢脸毙了。当年利曜扬有钱了,哪样好的不是往他面前一波一波的送?全在哪了?他记都记不起。现在他的作为,岂不跟利曜扬没两样?乔可南面对他替「我朋友」的抱怨,只回来一句:「外物不可必。」这是庄子讲的,安掬乐从前估狗过,意为外界反应没有定数,无法如想像般呈现。简单来讲:搞清楚,世界不是绕着你一人转,别人没义务认同你,给你你想要的。安掬乐一直都懂,偏偏到少年这事上,他竟失了分寸。他又恼又气,气那小鬼一点儿都不懂讨好人……确认了自己恼羞成怒的同时,安掬乐浑身无力,他离开电脑,瘫在沙发上,扯嘴笑了一声。外物不可必。他却把少年当内物了。「搞什么……」他疲惫呢喃,翻身仰头,看见自己那一面墙──「yhappylife」,上头层层叠叠,贴了各式各样亲吻的照片,他亲过那么多人,有玩闹的、开心的、悲伤的、激情的……唯独自己的表情、眼神,总是一样,轻轻淡淡。他把这些人的感情当作一种纪录,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人生还有更多美好选择,不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死了不是被人围观,就是要被人收尸,不管哪个都很不光彩。他历经过,太清楚,事实证明他的论调从来无错。可这一刻,他万般无措。墙上没有少年,安掬乐忘了,往后也不会补拍。安掬乐笑了一声,倘若他现在跟杜言陌拍一张,贴上去自己的表情……肯定和里头那些人没两样。他不想悬挂自己。忽然,安掬乐手机响起。他一震,翻身坐起,杵在那儿没接。手机响了会儿,停止平复,又接连响荡。dygaga毫无所谓地唱:让我们来玩爱情游戏,来玩爱情游戏。你想要爱,还是要名?想不想玩把游戏?玩一把爱情游戏……爱情游戏……安掬乐吁了口气,上前拿起手机,萤幕上来电者显示为「小阿甘」。他没给少年设定特别铃声,虽说这样方便许多,可任何会令他人变得独一无二的事,他不想干。安掬乐瞅了很久,瞅到画面静止,小阿甘不打了,倒是发来简讯。他按开,里头只有一句:「请你接我电话。」真奇妙,他能感知到少年那股慌张……慌什么,你又不爱我,可是你怕失去我,因为我是你人生里第一块浮木,你怕缺了我,这茫茫大海,一不小心就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