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史氏一死,她的计划就不行了,史氏是她生母,她死后她身为女儿得为她守孝三年。三年后,到时她都十八岁了,到时秋正南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所以,史氏不能死。于是,她对外说史氏还能挨上几年,同时暗中让齐大夫想办法为史氏续命。
而齐大夫确实有办法,齐大夫今日给她的这个药,便是齐大夫耗时一个多月制出来的长生丸。服下这药,史氏不会死,却会成为一个不能言语,不能动作的活死人,就这样活着,慢慢地等待身体耗尽再死去。以史氏目前的情况,如果照顾得当,至少能活多两三年,两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她想办法嫁给秋正南了。
她绝对,不会让史氏成为她成功道路上的碍脚石。
刚才,她已经准备喂史氏吃下这颗药了,昨日她收到舅舅史文光的书信,舅舅快到了,若是让让舅舅与史氏见了面,兴许舅舅会发现她和史氏并无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亲近,舅舅一定会对她很失望的,她不想让舅舅知道这些。最好的就是,不要让舅舅面对清醒的史氏。
现在的史氏,对她已经没有半点利用价值了。她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没错,可每次一问史氏便哭得厉害,经了今日这次,她发现要从史氏口中问出事实的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她也就放弃了,这样也好,可以不用再整日看着她哭哭啼啼的。
可是刚刚,就在她准备拿出药瓶的时候,史氏哭得失明了,她心中忽然生起了另一个想法来,她或许可以从史氏口中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
当时,她便让丫环去告知了史氏,说史文光明日就会到定安了。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五更刚过,史氏便起身了,让丫环替她梳妆,化点淡妆,只是她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一再嘱咐丫环给她打腮红,让她气色看起来好看些。
丫环有些嫌弃,小声道:“再打腮红,都快成猴屁股了。”
史氏听了,脸上一默,没有说话了。
史氏在屋内等了很久,便让婆子抱她到院子里等着,顺便晒晒太阳。她躺在摇椅上,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的,她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时辰,只能隔一会儿就问问是什么时候了,丫环们回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快到午时的时候,隔壁夏馥安的静思院忽然传来一声夏馥安的尖叫声,史氏一听,心中一惊,忙让丫环过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丫环们便跑到门口,便见小门里闯进来一个人,丫环婆子们叫了起来,“舅老爷!”
史氏一听,连忙看了过去,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她伸出手摸索着,未语泪先流,“阿光,是你吗?”
“二姐!”身前传来史文光熟悉的声音,史文光扑上前来,紧紧抓住了她瘦如鸡爪的双手,心痛道,“二姐,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我、我没事……”史氏哽咽道。
“你怎么会这样……”史文光喃喃道。
“我真的没事,刚刚……安安怎么了?”史氏问完话,发现史文光身子似有一滞,“怎么了?”史氏担忧道。
“我……”史文光让周围丫环婆子退下,靠近她,压低了声音道,“安安……不知道当年的事是吗?”
史氏脸色一白。
“她、她骗我,我以为你已经告诉她了,我就……”
史氏唇色都跟着白了,颤声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全都说了。”史文光低声道,“二姐,对不起……”
史氏闭目泪流,绝望地摇了摇头。
“二姐,没事的,安安她……”史文光说到这,又说不下去了。
“她会觉得……我恶心吗?”史氏流泪问道,“她一定接受不了。”
史文光顿了顿,道:“确实接受不了。不过,兴许她有一天能够自己想开……”
“怎么能想开……想不开的……”史氏艰难啜泣道,“每一次我一闭上眼,总会想到那个人狰狞的脸……那个时候,我明明已经拿簪子扎进了他的眼睛,龙嬷嬷也将他推下了悬崖,可是怎么会……他怎么就会那么命大活了下来,他杀了知冬,又将我们母女的生活全都毁了……”
史文光没有说话,半晌后,才开口道:“兴许,安安介意的不是当年的事,而是你换了她和桐桐的事。”
史氏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并没有发现史文光的异常,哽咽道:“那段时日我真的生不如死,可是偏偏又……怀上了安安。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安安是那个人的孩子,可是又盼望着她会是知冬的孩子。我现在后悔了,对不起,我真的很后悔将她换走,可是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无法面对她,我把她生了下来,可是我又怕她会是那个人的孩子……”史氏掩脸而泣。
“那现在……”史文光低声问道,“你觉得她会是谁的孩子?”
史氏被他问得一怔,停了哭泣,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眼前,有些慌乱地唤了一句,“阿光?”
“二姐,我在。”史文光道,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史氏摸着他的手,史文光掌心有一颗痣,她摸到了,她松了一口气,原来刚刚那一瞬,是她想多了。史氏勉强恢复了些心神,摇头道:“你路上奔波了那么多日,回来后一定很累吧?孩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们两个昨夜没睡好,今天在马车上睡了一天,我到的时候还没醒,奶娘已经带他们去厢房里睡了。”
“那就好……那就好……”史氏喃喃道,空洞的眼睛望着前方。
“二姐,你别想太多,我先去看下安安。”史文光道。
“好,好。”史氏连忙应道,松开了他的手。
这是一个身形与史文光十分相似的男人,不过面容却与史文光全然不同。他看了史氏身后的夏馥安一眼,见她神色呆滞,便朝她拱了一拱手,退了下去。
夏馥安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就像是孤立在悬崖边上,很冷,摇摇欲坠。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年被绑架的那个寒夜,孤苦无依,耳旁只传来史氏的低低的哭泣声,这软弱的声音,几乎像是要贯彻她的一生。
夏馥安麻木地离开了,让药瓶交给了齐大夫。
她立在院门口,看着齐大夫喂史氏吃下了那颗药。
史氏吃下药后,像是有些困倦,眼睛缓缓地阖了上去。夏馥安扶住院门,也闭上了眼,感觉像是……这个耻辱的秘密也随着史氏的沉睡被永远地封闭了。
当天下午,史文光一行人才风尘仆仆地赶到夏府,只是等他到了流音院的时候,史氏已经连着半日都昏睡不醒了。夏府又派人请了不少大夫过来,可是所有的大夫都对史氏的病束手无策。
史文光见到史氏如今病得这副皮包骨的模样,忍不住当场痛哭失声,夏馥安立在他身旁,低泣不止,两旁的丫环婆子一个劲儿地在和史文光说这段时日,夏馥安是如何任劳任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史氏的,史文光没有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