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曦!沉曦……”酒砂痛苦呼唤,紧闭着的眼睛仍有眼泪肆意奔流。
沉曦心疼得呼吸一滞,她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恶梦,能让她恐惧绝望到这种地步。
“我在,我在。砂砂别怕……”他一遍又一遍地柔声哄着她,如同世间最温柔的情郎。
酒砂的哭喊渐渐停歇了下来,她缓缓睁开泪眼,周围好暗,她还没看清,可是已经意识到自己在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入鼻的也是他身上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她的眼睛终于渐渐适应了黑暗,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她猛地张开双手抱住了他,嚎啕大声,哭得像个孩子,仿佛世间没有比她更委屈的人了。
沉曦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别怕,我在。”
“沉曦!沉曦!”酒砂哭喊呼唤着他的名字,他为什么不要她了,他怎么可以就那么丢下她死掉,怎么可以!
“别怕,不管你看见什么,都只是梦,不怕。”他极为耐心地哄着她,一点一点擦干她的眼泪。
在他耐心而温柔的安抚下,酒砂渐渐安静了起来,时不时抽泣几声。
沉曦眉宇微蹙,定是今日之事吓坏她了,他柔声道:“别怕,皇上不会动你的,长公主和宝珠郡主跋扈许久,圣上今日不过是找到借口发落她们罢了。”
酒砂闻言,擦了擦睫毛上的几滴细碎的泪珠,有些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对,她们张扬许久,这么多年来圣上都容忍了,定是今日她们触到了圣上的禁忌,才会惹得圣上龙颜大怒。”而且,传出的消息还是母女二人因得罪了皇后娘娘才获罪的,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说她二姨母多年来的恩宠都是假的呢?不然怎么会传成那样,可是皇上平日里又与她极其恩爱……不,酒砂摇了摇头,自己定然是想多了,这个传闻既可以掩住真相,又可以巩固她二姨母在大元朝的地位,实乃一举两得,圣上还是对她二姨母恩宠着的。
沉曦顿了顿,刚清醒过来的她聪明得很,她有她的直觉,就这么没有防备地对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若是白日,她定然不会这般直言不讳,而是藏于心中。
沉曦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你不许告诉任何人。”他若不告诉她,只怕她会这么一直猜忌害怕下去。
酒砂怔了怔,连忙点头。
沉曦低声道来,“前太子妃,名唤晏晨。”
“晏晨?”酒砂喃喃道,姓晏?晏这个姓氏在大满朝很少见,说到晏,她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叛臣晏相。她不由得想到当年的“晏相之变”,他们都知道“晏相之变”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当年还是太子的元极帝大婚当日!元极帝在娶她二姨母之前,曾经娶过一个太子妃!可是这段历史,就像是被人有意掩埋似的,很少有人提起“晏相之变”,更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太子妃是什么人!
“没错,太子妃是晏相的女儿。”沉曦缓声道,“当年元离帝夺国时,圣上才四岁,晏晨尚在襁褓之中。晏相诈降后,圣上与晏晨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感情……许是很深厚的吧。”沉曦在夜色中目光幽远,声音似水悲凉,“十五年后,晏晨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为太子妃,可是在大婚当日,东宫突发大火。”
酒砂瞪了瞪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火是太子妃放的?”
沉曦点头,继续道:“前朝余党趁乱带走了前朝公主,晏晨也在那场大火中身亡。大乱过后,圣上亲自监斩晏府一百六十八口人,包括晏相在内。”
酒砂听后沉默了片刻,虽然觉得有些悲伤,可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太子妃,为什么会被火烧死?”放火之人,不应该是第一个全身而退的吗?难道她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沉曦抿唇,一会儿后低声道:“她原本是奉晏相之命,要在新婚之夜杀了圣上的,可是……她没有,她当着圣上的面自己走入了火中。”
许是夜深人静时分更容易多愁善感,酒砂突然就落了泪,只觉得当沉曦说出太子妃走入火中的时候,仿佛看到眼前有一只极美的凤凰为爱浴火。
她窝在他怀中,悲伤道:“这不关她的事不是吗?我觉得晏相真是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让孩子们背负这些国仇家恨?”
国破时,晏晨尚在襁褓中,她与太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时的她一定很幸福吧,天真、无忧无虑,只等长大后做他最美的新娘。而晏相,他应该也不会在她小时候就告诉她她身上背负着的使命吧?他一定是一直瞒着她,让她和元极帝以真心换真心,眼睁睁甚至促使她和元极帝越走越近,等到她长大到可以保守住秘密的时候,才突然告诉她这个真相,或许还是在她爱上了元极帝之后。
“确实过分。”沉曦低喃道。
“沉曦,”酒砂突然直起身子揪住他的衣襟,“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你见识一定比我这个闺中妇人广博,你要知道……”说到这,她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前朝已经成为历史了。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我真的不想天下又大乱,你说过,你会为我保家卫国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沉曦抱住她的头,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
“如果,前朝有人要复国,你会第一个出来阻止吗?”酒砂仰头看他。他是白家的人,肩负着复国的使命,若是让世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怕以他的号召力还远大于前朝公主。
可她却是大满朝的子民,到时她要与他两立吗?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沉曦唇线一紧,沉默久久,就在酒砂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到时,我听你的。”
酒砂有些失望,因为没有听到她最想要的回答,他的心还不是那么坚定。
沉曦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圣上之所以会动怒,是因为宝珠郡主那句话大为不敬,她这句话不仅是在诅咒太子和太子妃,也是在诅咒你外祖家会像当年的晏相一样背叛圣上。”
“怎么可能?我外祖又不是前朝的降臣。”酒砂想当然道。
沉曦眸色一愣,没有说话。
酒砂敏感地觉察到他呼吸一滞,突然生起一丝警觉,抬头看他,“我外祖……和前朝没什么关系吧?”
沉曦目光略有回避。
酒砂捧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有些小心地问道:“不会……真有关系吧?”
沉曦垂下眼眸,“你外祖和前朝皇帝白栩生,有些交情。”
文太师年轻时寄情于山水间,隐居于深林处,白栩生性喜诗词,当年还曾慕名前往过多次,二人把酒欢歌,曾传为佳话。
酒砂身子一软,瘫在他怀中。
“你放心,外祖禀性忠良,断不会因私情误国事,不然圣上也不会这般信任他。”
酒砂却听得都快哭了,她从来都不知道外祖和前朝皇帝还有过这么一段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