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他这么说,我的眼睛立刻不自禁地往他身边的老太太看去。
她低着头,坐姿十分优雅,双手交叠放在双腿间,仿佛没有听到唐主编的话。
这时候谢以安扯了我一下,我转头去看他,他朝我眨眨眼睛,似乎是让我装作没看见那个老太太。
我们一共有四个人,但唐主编说有三个,显然其中一个不是人。
唐主编看着我们,柔和的灯光下,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和下午见到他时有些差距。
我不知道是不是谢以安的话起了作用,反正我看他一副神经质的样子。
「白老板,既然您知道我只有三天的寿命,一定知道我这边出了什么事。」他开门见山的说。
谢以安替自己倒了杯咖啡。「大致知道。」
我其实不喜欢喝咖啡,所以谢以安帮我倒时,我摆了摆手。
唐主编继续说:「那么……能帮帮我吗?我的意思是说,需要什么样的代价?」
谢以安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已经没有代价好付给我了,你现在需要支付的是,还给别人的代价。」
「可这不公平!」唐主编忽然叫起来,手指紧攥住自己的裤子。
熨烫得笔挺的裤子瞬间出现几道皱褶,唐主编脸上的肌肉也在直跳,我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他深呼吸几次,我看得出他是试图压制住要爆发的怒气。果然,过了一会,他轻声说:「抱歉。」
谢以安悠闲地靠在沙发上,拿起咖啡,用汤匙在杯里搅拌,一直保持着沉默。
包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虽然谢以安让我别看那位老太太,但是我还是忍不住一再偷瞄。
唐主编再次开口。「白老板,我想你一定有什么方法……对不对?」他的声音很压抑,仿佛濒临爆发的边缘,不是愤怒,更接近于绝望。
我看了看谢以安,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这家伙的表情问题很温和,但是现在,他让我感到一股凉意。
我想,无论他是笑着还是冷着脸,他的本质都是一样,很多人会被表象迷惑,事实上,他依然是来自地狱的死神,这一点始终没有改变过。
我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老太太,忽然,我发现她正在哭。
没有发出声音,身体也没有颤抖,只是流着眼泪。泪水沿着她堆满皱纹的脸一直流到下巴,聚成泪滴,落到她的手背上。
谢以安这时候也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口说:「抱歉,我帮不了你……」
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唐主编,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你能不能说明一下?」
虽然谢以安好像明白了一切,但是我不明白。当然,在这件事情中我充其量只是个局外人,可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这么一个老太太一边落泪,我看着总觉得不舒服。
我原本以为谢以安会阻止我,没想到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头对唐主编说:「对,你把事情始末说一下,说不定你爷爷真的知道些什么。」
我看了看谢以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唐主编倒真的开始叙述。
关于唐主编的父亲、爷爷都是入赘到唐家的,这个之前他已经跟我说过了,但是为了让谢以安也清楚,所以他又说了一遍。
然后才进入他的重点。「我的母亲和父亲在一场飞机事故中去世,就在一个多月前。」
原本他的父母一个多月前才去世,现在爷爷又去世,整件事的确透着古怪。
他继续说:「怪事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当时我父母准备去维也纳参加一场婚礼,没想到飞机失事,七十多位乘客和机组人员只有我父母死亡……
后来尸体被运回,放在医院地下室的简易灵堂里,那天晚上是由我负责守夜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爷爷很伤心,不理我的劝告坚持也要守夜,有些亲戚也从外地赶来。这时候自然要准备宵夜,按照名单,应该是四十九位,但是负责卖宵夜的那位表弟却卖了五十份,我原本以为他在统计人数时弄错了,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五十份点心全都发完了。」
「我觉得奇怪,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一个陌生人坐在爷爷的身边,那是一个老太太,她安静地坐在那里,身边放着一份宵夜,我以为是爷爷的故友也没有去打扰,可是她坐了一晚上都没有离开。」
我顿时感觉整个包厢开始有些鬼气森森,又不由得看了眼那个老太太,她还是在流泪。
唐主编完全陷入回忆里,继续说了下去。「之后我又见了她一次,在我们社区的水池边,她正在洗衣服。社区的水池是用来观赏用的,自然不能洗衣服,但是她在那里洗衣服居然也没有人说什么。」
「我想,或许是大家看在她年老的分上才算了,但是她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人万一掉到水里去,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觉得不妥,就走到她身边……谁知道,她正在洗的衣服竟十分眼熟……」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眼神十分古怪,又有些恐惧。
这人还真会吊人胃口。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会觉得眼熟?」
唐主编沉默一下,然后说:「因为。那是我父亲和母亲去世那天穿着的衣服。照理说,这两套衣服早在飞机失事时破得不成样子了,但是她手里,就好像新的一样,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家也有一样的……但是怎么会这么巧呢?」
包厢里谁也没有说话,唐主编喝了口水,他刚才说的是个问句,我回答不出来,转头看谢以安,他只是悠闲地交换交叠的双腿,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慢慢地,我发现她一直跟着我爷爷,可我爷爷好像看不见她……虽然我爷爷看不见她,但却能感觉到她的存在,我怕爷爷担心,暗中找了几个法师,但是他们都无能为力,我真的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唐主编的声音十分绝望。
「自从她出现之后,爷爷就一天天地衰弱下去,某一天晚上,他告诉我,有个地方叫云来客栈,那里有个老板姓白,第二天他就断气了。」
他顿了顿说:「那天早上我去爷爷房里时,看到那个老太太在门口哭,走进去时,爷爷就已经……去世了。」
「之后呢?」我追问,那个老太太还在哭。
唐主编吞了吞口水,「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见她,但是……我一个人待着时,似乎她就在我身边一样……」
这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也许称为故事并不恰当。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忽然抱住脑袋,好像要把自己变成极微小的安全状态一样。「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
「说实话,」谢以安轻轻地放下咖啡,对唐主编说:「她现在就在你旁边哭呢。」
我正想开口,只见唐主编一下子推开面前的茶几,谢以安刚放下的咖啡和旁边的咖啡壶便跟着桌子被掀翻,咖啡立刻往我身上溅来,还好谢以安拉过我,咖啡洒在我旁边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