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隅很冤,周围人的记忆似乎总是发生错乱,凌秋是这样,典也是这样,总把一些不是他做的事安在他头上。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和典的聊天框。
-你说的不会是被葡萄撕下的那页纸吧?唉,你那天脑子不清楚,陪你收拾那页纸的人不是我,我不知道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打完字后,他又觉得重点偏了,干脆删掉改问道:你到底要去哪?别像眼一样玩失踪。
气泡框不停旋转,安隅握着终端耐心地等了半分钟,直到旋转的图标变成一个红色的感叹号。他戳了戳小章鱼人,小章鱼人回馈了一个断网经典反应——“有什么事吗?”
“信号丢失了?”安隅纳闷地看向比利,却见比利正眉头紧锁,视线在那些仪表板之间反复逡巡。
安隅心头忽然一颤,扭头看向窗外。
他后知后觉,醒来时的眩晕感并非是颠簸导致。
“我们好像撞进了一个出不去的空间,雷达信号在循环,但我们的航线轨迹应该没有重复才对。”比利皱眉道:“太古怪了,不应该是这样的,但我联系不上黑塔,也联系不上极地的人。”
安隅凝视着窗外黑压压的云层低声道:“不是你飞错了,这里的空间发生了错乱……非常混乱。”
飞机玻璃上凝着厚厚一层霜,他们已经离极地不远,苍穹的混乱反应显然远超预计,就连附近的高空都开始随之扭曲。
“或许——”安隅朝云层某处指了一下,“那里有个出口。抱歉,我无法报出它的坐标数字,但你可以慢速靠拢,我会提醒你怎样调整。”
“明白。”比利立刻调转方向,“希望还来得及。”
*
极地。
天空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冰川与洋流搅入高空,巨大的漩涡在天地之间盘旋,那股漩涡越来越壮大,爆发难挡地向外膨胀。城市的钢筋泥土、高楼与人群都被搅入其中。没人知道这次又是哪座倒霉的饵城
,更来不及思考它到底是怎么被吸纳到漩涡中的。
极光在漩涡上折射,诡异的光线之外,黑压压的畸潮无边无际——不仅是空中的畸种,那些本应奔跑在陆地上的生物也突兀地出现在高空,被搅入混乱漩涡,又探出头,在漩涡的边缘狂野地嘶叫。
冰冷的空气在翅膀上割出一道又一道缺口,一滴半凝固的血从搏的眼皮上坠落,他收起痛得颤抖的双翼,缓缓抬起眼皮,仰望那高天漩涡。
混乱反应的轰隆声,畸潮的嘶吼,和反应深处的哀呼,编织成了天地之间唯一的声响,要把他的耳膜都撕碎了。
伴随又一阵剧烈的碰撞声,漩涡再次扩张,在遥远的地方,人类又失去了一片饵城。
而呼应般地,混乱漩涡中爆发出一阵冰裂声,新“燃料()”
“……卐()”
搏嘶哑着朝安喃喃道:“你快耗尽了……”
安没有回应,扇子一样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他完全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只不顾一切地为羲德提供防护。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再撑一秒,然后再一秒……
直至死亡。
又一阵凛冽寒风呼啸,混乱漩涡再次迅猛地搅动壮大,冰霜让搏才刚重新展开的羽翼瞬间霜冻,狂风呼啸而来时,搏几乎已经预感到羽翼折断的痛楚。
然而意料中的痛楚却并没有来临,一阵炽热的风从头顶呼啸而下,羲德在高空中舒展羽翼,将那股凛冽如刀割的寒风冲抵殆尽。
搏单膝跪地,仰望那道傲岸的身姿,喃喃道:“长官……”
羲德自高空中向下瞟他一眼,铄火流金的羽翼再次扭转,将地面的搏和安宁笼罩在火光之下,终于没让他们被呼啸的极地之风卷到旋涡里。
但空中淙淙的流火却越来越稀薄,搏撑着愈发沉重的眼皮,低语道:“您也快要燃尽了吧……”
耳机频道里一片空茫,他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只知道他们始终没有收到主城的回应,这样的寒冷似乎永无尽头,混乱漩涡越来越庞大,空中的畸潮也在疯狂蔓延,他们原本守护的饵城早被卷入漩涡中,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在抵抗什么。
但他知道,如果不抵抗,就连他自己,也将被那可怕的力量吞没。
温度明明不是物质,没有实体,但它却好像也加入了与这些物质的融合。
在这一刻,搏才终于明白了长官为何如此厌
()恶寒冷。因为严寒确实可以噬骨,将人的意志和精神践踏在脚下,冷酷而粗暴地将人碾碎。
他心头忽然颤了一下,更努力地往高空望去——
可就是在这片羲德最厌恶的极地,那位大人却没有一句退缩。流火的凤凰金翼在高空扇动盘旋,从混乱漩涡出现之初到现在,仿佛不知疲倦。那道身影在高空之上搏杀翱翔,纵然伤痕累累,但未曾降落过分毫。
不仅是恐怖的混乱旋涡,还有成千上万凶狠的畸种,都被那人独自挡在羽翼之后。
混乱漩涡再一次壮大时,畸潮嘶鸣也更剧烈,仿佛在天地间狂妄地叫嚣。
温度持续降低,那些畸种被冰层包裹,朝羲德喷射的毒液与口水在空中凝成冰棱。
搏努力撑起身子,嘶哑地喊道:“长官,我来——”
“不必。”
话音落,羲德用力向后收缩双翼,肩胛收紧到极致,而后使出全力将羽翼向前振出,热浪席卷,空中瞬间擦出累累火光,将那些冰棱都融了。
那耀眼的火光几乎模糊了搏的视线,眼眶中蓄着的泪都变得烧灼滚烫。
他清晰地看到那对金翼上绽开越来越多的沟壑,空中划落的道道流火,分明是那个人的血肉。
“你哭什么。”羲德从他头顶呼啸而过,“痛得厉害就闭眼睡一会儿,高空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