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停顿,目光落在靳旭炎左臂若干玫瑰花枝其中一根上——上个任务里胸和背阔受的伤都在左侧,也波及到了左大臂,基因化形后,有一根玫瑰花枝看起来格外脆弱,那些张牙舞爪的刺上有破口,汁液悬在破口处,附近玫瑰花叶在迷雾中颤颤地摇晃,好像很疼痛。
流明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什么时,已经朝那花瓣张开了嘴。
他唇瓣轻动,像在诉说着什么,唇边镶嵌的金属纹饰将那些声波传向花瓣,花瓣好似有感知般,竟安静了下来。
靳旭炎皱眉,看着他的神情忽然有些怪异。
“你竟然胆敢对长官使用能力。”
“这是在安抚您伤口的情绪。”流明恹恹地收回视线,“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我也能当半个辅助用用。”
靳旭炎看了他好半天,而后哼笑一声,转回头去。
他转回去时,流明听他低声说了一句,“骄傲的小鸟。”
流明皱眉,他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一直对这个人兼有着欣赏和厌恶的复杂情绪——靳旭炎太强大了,以至于他会藐视别人的强大。譬如自己明明也是一只豹,靳旭炎却偏偏只把他看成一只鸟。
“请您不要忘记,除了血雀之外,我还有一半花豹的基因。”流明冷笑,“您有的利爪,我也有。”
靳旭炎顿了顿,却没再回过头来。
他只冷淡地说了一句,“把你看成什么,不是因为你的能力如何。”
流明没听懂他的意思,也懒得再纠缠,地下和身侧同时有两道泥鞭偷袭,地下那根想要缠住他脚踝把他拖入沼泽,空中那根则直接朝着他的脖子抽来。
他瞬间化出豹爪,一爪粉碎空中的泥鞭,手中利刃割断了地上的黑手。
“不开枪很聪明。”靳旭炎评价道:“不要用能量把它喂得更肥。”
“你已经说过一遍了。”流明冷道。
他和靳旭炎如常冷嘲热讽着彼此,但两人的表情都越来越凝重。
迷雾中的可见度还在降低,泥鞭的偷袭愈发难以招架。整个世界笼罩在模糊和肮脏之中,他们在前行中渐渐失去了方向,体力和精神力都在承受着持续的冲击。
终于摸到沼泽中心时,流明感到强烈的窒息——仿佛生吞了一整座雨林的沼泽,沤在胸腔,让他浑身皮肤木然发麻,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
流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狭窄的禁闭室被机械墙壁和地板包围,就连床桌椅都是冰冷的金属,放在桌上的盒饭早已凝固
()。
他低声道:“饵城人没有画出那个东西的庞大,
那些蠕动的黑泥肉块向上已经通了天,
下面就像古树的根一样,数不清的触手扎在地表,大地震颤,地壳都随着它的呼吸而一次次开裂又闭合——每当地面裂开,沼泽深处吞噬的东西就暴露出来……”
他的喉结急促地滑动着,不自觉地抱住屈起的膝盖,低声道:“房屋,植物,仰着头被淤泥填塞双眸的蜂鸟,人类的尸块,还有一些人已经被淤泥吞得不成人形,剩下的肉块还在神经的作用下向上挣扎。可已经被同化的肉块变成污泥,转头又去吞噬自己剩下的部分……”
他说完,很久都没再出声,安隅在旁边地上坐着看着他,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在颤抖。
安隅叹了口气,“混乱反应。”
流明一动不动,就像已经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泪忽然从紧闭的眼皮下坠落,紧接着,泪水连成了线,划过惨白的脸颊。
“它想要吞掉我,太多触手了,太多了,那是绝对的数量和力量,我逃不掉。我已经陷入一半,地下森冷胶着,像有无数只钢铁的手在拉扯我向下。他用黑蔷薇的精神干扰和黑山羊硬碰,他竟然真的干扰了那个东西的意志,身下的淤泥放开我时,我还在想,他的精神控制力简直强大得可怕,但很快我就意识到不对——”
他说不下去了。
安隅凝视着他,那双金眸宁静如旧,他叹息了一声,“炎长官他,大概只是在和那个东西交流吧。他们做了个交易,是吗?”
流明倏然睁开眼,那双美丽的眸满是惶然,“你怎么知道?”
安隅垂眸不语。他只是在这长达两个月的沉眠中忽然想清楚,在99区时间重置前,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安全屋里。卡奥斯可以有无数种不通过吞噬而杀死他的方法——用朴素的方法杀死神明,他早就布置好了一切。而最终他却选择把他困在安全屋里,和战场隔绝开,或许,那是和秦知律彼此心知肚明的交易。
高层们是进化链顶端的守序者,而能主导混乱反应的也只有顶端的超畸体,他们之间总是能够平视和对话。
流明没有等到回复,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他拿自己喂了它,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在最后,我只看到在黑山羊的肉块里,从地底向上生长出一根通天的黑蔷薇,黑蔷薇的荆棘不断蔓延,但蔷薇也被污泥裹满了,每一根荆棘下都鼓动着蠕动的泥囊,它生长出的枝蔓和那些泥鞭越来越难分辨,它……完全被同化了。”
“你是怎么出来的?”安隅轻声问。
流明沉默半晌,轻轻拉开了上衣拉链。
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从颈侧一直蔓延到小腹,像是被鞭挞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