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律思忖着说道:“这里和95区不太一样。95区是超畸体先获取了无穷混乱,然后以自己为燃料吞没了所有。但这里的超畸体应该还很弱,他还要依靠信徒来汲取混乱,我猜,这片采集厂发生的混乱反应其实是来自这些刚刚死去的信徒。”
卡奥斯突然道:“他已经精神控制了全城,只要他想,每一个人都会心甘情愿地成为燃料。”
秦知律瞟了他一眼,“那也无所谓。”
西耶那皱眉,“什么叫无所谓?”
“你可以把混乱反应简单理解为一个化学反应,如果反应物很少,一切就可控。99区只有二三十万人口,即便每个人都畸变后献祭自己,也不足以造成人类难以扼杀的混乱。”秦知律低声道:“显然,超畸体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躲藏起来汲取养分。”
西耶那嘲讽道:“您对生命的冷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让你大开眼界的或许还在后头。”秦知律瞥了她一眼,神情冷肃,“记住,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不会考虑你对当年神秘降临的研究意义,你一定不会活着走出99区。”
他的语气太冷了,连蒋枭都被他震住,沉默无言。
旁边卡奥斯脸色更是难看,“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人能活着走出99区了,您也只是在评估99区不危及主城的可能性吧。”
秦知律不作反应,只吩咐道:“让驻军派人来,把教团活动室那栋楼推了。”
“什么?”卡奥斯震惊,“为什么?”
秦知律瞥了他一眼,蒋枭立刻道:“你很喜欢质疑命令,这不是一个合格军人该有的素质。虽然你因为狄斯夫上校而能留在军队,但现在上校不知所踪,你最好有所觉悟。”
卡奥斯脸色一白,喏喏道:“拆就拆……但我父亲不可能是超畸体,他始终忠于人类……”
安隅一路沉默,他反反复复地品味着秦知律提到的99区和95区的差异,终于在接近教团活动室那栋小楼前,伸手拉住了秦知律的衣角。
“怎么了?”秦知律停下脚低声询问。
“长官,您是不是怀疑‘燃料’能通过自我意识控制混乱反应?”
秦知律挑了下眉,“你现在还真是……”
“我说对了,是吗?”安隅猜中了,却觉得心里更加沉重,他低声道:“混乱反应会改变时间与空间的编译方式,我的直觉是,它的内部也许确实能短暂留存生命与意识,但一切都终将被翻搅打乱,所有挣扎转瞬即逝,毫无意义。您说得对,它是一个完美的稳态,它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毁灭。”安隅轻声说,“抱歉,长官,我不认为任何人能作为‘燃料’阻止混乱反应的蔓延。您不能,我也不能。”
秦知律定定地注视着他,目光深邃难测。安隅抿了下唇,垂眸又重复道:“让您失望了,很对不……”
“
这样最好。”
秦知律却忽然欣慰地勾了勾唇。
安隅愕然,“嗯?”
秦知律伸手捏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回去后就这样如实对黑塔说。”
安隅迟疑着,“99区的战报不是由您独自负责吗?”
秦知律摇了下头,“黑塔对我已经生出猜忌,早晚盘问到你头上。你干扰不了混乱反应,这就是你未来在主城最理想的状态。”
他说着深深地看了安隅一眼,抬脚继续往前走,只留下一句低低的呢喃。
“你最好对保护人类至关重要,但不足以成为消祛灾厄的救世主。”
*
承重点爆破后,那栋楼转眼便坍塌成一堆钢筋碎石。
驻军负责清理地面,二十七年前的地皮早已被腐蚀挖毁,他们一直向下挖,挖了两个多小时后突然感到阻隔。
“好像是冰!很大一块冰!”那名军人招手呼唤更多人力,众人转眼就把最后那层地基撬了起来。
小楼地基下埋着一块坚固的冰,和房子底面差不多大,像一座巨大的冰棺。冰棺中注满了诡谲斑斓的红色,那些色彩在冰层中缓慢地流窜,像是有生命一般。正午炽烈的阳光照下来,冰棺周围隐隐地折射出金色光晕。
“人形。”秦知律用手指在空中轻轻描摹着冰的边缘,“这是一块人形冰棺。”
“当年狄斯夫上校想要遮掩的就是这个东西,它和那幅画确实很像,难怪上校收到画后会突然发疯。”蒋枭皱眉不解道:“但这东西到底为什么可怕?它……”
话音戛然而止,蒋枭红瞳颤栗,看向冰棺的边缘——
那位最先挖到它的军人擅自蹲下朝冰棺敲去,然而他的指节落到冰面上却没发出任何声响——众目睽睽之下,皮肉和骨骼在接触冰面后迅速开始形变,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几秒钟之内,便如流体般没入冰层,消失无踪。
军人集体脸色煞白,安隅抬头,发现有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冰棺,像中了邪。
他心下莫名一跳,喊道:“不要直视!”
其余人怔然扭头看过来,反应很迟钝似的,但那个直接盯着冰棺的人却恍若无闻,他身边的人正要拍打他的肩膀,却见鲜血从他浑身各个毛孔中钻了出来,他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前砸向冰面,瞬间也被吞噬了。
周围一片死寂,军人们立即挪开视线,卡奥斯身边站着一位稍年长的军官,他一把捂住卡奥斯的眼让他转过头去,低声斥责道:“别看了,你没看到他的下场吗?”
卡奥斯浑身僵直地打着颤,泪水顺着那人的掌心流下来,他颤声道:“我父亲不会已经……”
“不会的,这不是刚刚才挖出来吗?”西耶那冷冰冰地看着他,“狄斯夫上校把这个可怕的东西瞒了二十七年,某种意义上就像这玩意的主人。二十七年前他没有死在这东西上,如今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