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平和只持续到去年十二月为止。
不管是宰相那边的人马或是菲诺斯公爵这一边的人马,都遵守着不打扰人民的宗旨进行攻城战,然而他们的杀戮即使并没有危及到人民的安危,但每天时时可闻的杀伐声以及无人敢进此领地的结果,所有人还是感到人心惶惶,每天除了躲在家里怕被波及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事情可做。
然而今天却好像什么都止息了一样,菲诺斯公爵这边的人马一下没有了声息,而宰相那边的人也因为对方的停战而感到心惊胆跳。
「他们打算做什么?」迦得烈透过日光室的窗外看向远方,华特森的人除了退开到战线之外,每个人都停了下来,看不到他们的神情,不过从动作知道戒备并不森严。
宰相大人皱眉。「不清楚。」
他们前天才刚发现华特森的包围网似乎有了漏洞,还在想这个漏洞会不会是一个陷阱,该不该闯关时,现在又来了如此奇怪的一件事,完全不符合战场上该发生的事,这令他的思绪很难有所预料。
两人互视一眼而后叹息,到今天这个境地,他们已经都有牺牲的打算。
早从一开始其实两人便已经输了,不是输在自己的能力与头脑,而是输在自己兄弟间的互相打阀削弱了彼此的力量。
「那是菲诺斯的马车,原来是他来了。」
「不!不只他来了,『她』也来了……」当迦得烈发现马车那样平稳缓慢的行来时,他感觉到里头有一道温暖的视线看向他们的方向,那感觉他怎么会不明白,第一次见面时他便已记忆深刻。
「安淇小姐?」宰相皱眉,一个女子来到战场上做什么?
若说这已经让宰相惊讶的话,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惊讶,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形小心翼翼从马车里抱出一个娇小的身子,然后似乎在说些什么,接着另外一个男子从他手中抱过小小的身体,竟然毫不畏惧地往他们大门的方向走来。
「别射击!别伤到他!」迦得烈楞了一下,赶紧吩咐四周的攻击手收回武器,他看了窗外慢慢行走的身影一眼,顾不得这是不是一场陷阱,迈开修长的双腿,一下子就从高高的日光室冲到府邸大门,当他颤抖着手打开大门时,一个美丽瘦弱的脸蛋出现在他眼前,就像当初一样对他温柔的微笑。
「好久不见。」安淇有些心疼地看着这个本该统领一国的王子,果然又比当初瘦了一些。
「好久不见,你……有他的孩子了……」迦得烈没忽略她腹部的那一个凸起,心里对菲诺斯既是羡慕又妒忌。
「进去说好吗?」
迦得烈看了抱着安淇的亚深一眼,然后点点头,带领着两人,在这个府邸最为完整的书房坐下。
「为什么来?」
安淇看了看亚深,知道他不会放弃守护自己的安全,反正这些事也许早已经不是秘密,说了又何妨。
「来告诉你华特森防备上的那个漏洞并不是陷阱,你们可以带着人从那里离开,然后到其它能不在乎你过去的地方好好生活。」
「就这样?你不怕我逃走之后,卷土重来?你不怕亲眼看着我有一天带兵毁了你心上人的国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并不是不可能。」
安淇苦笑。「我看不到了,就算有一天你真的这么做了,我也看不到了。」
「为什么?」他不喜欢她话语中那绝望的感觉,那使他心里不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不见一样。
安淇辛苦地伸出他瘦弱的手,苍白的肌肤下青筋毕露。「看看我的样子,我活不到今年的夏天,没办法像去年一样,和凯恩在『海神号』上一起看夏天的大海。」他没忘记和凯恩在望台时,那种一起飞翔在大海上的感受,可惜……恐怕再也不会拥有。
「为什么?怎么会?怎么可能!」迦得烈摇头,上前抓住那瘦得可怕的手腕,速度快得连亚深都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他抓住安淇,然后讶异发现那双狭长美丽的眼睛竟然有了泪光。
原来……王子也爱上了天使……而且和公爵一样深……
安淇安慰地反握住他的手,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都有着同样一双有力且温暖的大手,他们都是那么好。
轻轻地,将自己怎么来到这世界,自己的真实性别,还有即将因为怀孕而致死的事实,一点一点慢慢地告诉他,然后心疼地擦去他为自己落下的泪。
「算是我的一个小小要求好吗?虽然我不曾为你做过什么,但我好希望在死去之前,来得及看见每一个人都幸福。」
「失去你我怎么可能幸福?」若他不爱这个天使,此刻他会嘲笑凯恩即将失去爱人的事实,可他爱这个天使,所以他不但没办法幸灾乐祸地大笑出声,反而连心都痛得颤抖起来。
「会的,只要活着就一定可以找到,像我不就是找到了,虽然以前没有人愿意爱我,可现在我找到了爱我的人,而且还一次就是两个。」他想好好珍惜,就算已经剩下没多久的时间。
「王子,答应他吧!」宰相推开书房的门进来,他不是故意要听他们之间的对话,而是因为担心迦得烈的安危,没想到却听到了如此生动的一个故事。
他这辈子致力于国事,没真正去参与过所谓的爱情,不过一个人可以为爱做到这些,他同样感到佩服与感动。
再度见到宰相,安淇很开心。「我还不知道宰相的名字,凯恩他提到你的时候,都只称呼你的职称,因为他一直觉得这个称呼比你的名字更适合你,可我还是想知道你的名字,因为那将代表你的未来。」
「佩洛许,这是我的名字,没想到菲诺斯公爵会给我这么好的一个评价。」
「值得尊敬的人就算是敌人也一样令人敬佩。」
「我想这一句话,在我的一生里就已经满足。」他为皇家做了这么多,为的不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吗?
「那真是太好了……你会答应我的是不是?」安淇摇摇迦得烈的手,脸上还是那样灿烂,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即将死亡。
「我能不答应吗?我能不答应一个天使的请求吗?」他从来就不是提得起放不下的人,既然他的天使这么对他说,他也想让那灿烂的笑容继续,就算心口再多么疼,他也点头答应。
1020年二月,诺顿的前王子迦得烈,在菲诺斯公爵大人的迎送下,带着一些忠心的部属离开了他生长二十多年的故乡。然后在他的一生里,虽然有几次秘密回到故土回忆当年过往,可是却从来不曾试图领兵卷土重来。
他离开的第二年,在离诺顿不远的土地上,开辟了自己的家园,然后慢慢地拥有一片领土并且发展出蓬勃的经济,身边一直有着当年的宰相佩洛许帮忙,然后在第五年,佩洛许竟然找到了人生的第二春,还在来年老来得子,那欢欣可以说是一言难以道尽。
也许受了老臣子的影响,迦得烈在佩洛许儿子两岁的那一年,也结了婚,对象是他从落根于此地后就已经认识的一个侍仆,很少人知道那位侍仆的模样,不过常常可以在迦得烈的身边看到他的存在,两人有时会忘我地在天地之间拥抱,让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