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时候我完全失去希望,一个人浑浑噩噩地逃到不知名的地方,然后发现一个城堡,城堡附近正好在举行什么庆祝活动,活动场上有人民,竟然还有贵族一起参与。」
「是凯恩他们吗?」
「没错,那时候他才七、八岁大,和一个平民的孩子玩在一起,也就是卫德。」
「呵呵!他们玩什么?」
「就一般七、八岁大的男孩子回玩的无聊事,和我那去世的孩子一样,那时候看着他们我就想起自己的孩子,然后很丢脸的在那里哭。」
「不丢脸!一点都不丢脸!」
「呵呵!是啊!想自己的孩子怎么会丢脸……那时候船长也是这么对我说,才七、八岁的孩子,说话有够老成,然后还拉着我和村民一起活动,跟我说,以后就和他们一起住在这里,以后可以当他们的家人……」
家人,凯恩现在正痛失一个家人,他一定很难过,和自己一样难过,比自己更难过。
「安淇,手放开,你会累。」低沉的声音,可以听得出疲累,在他耳边很轻很轻的响起。
猛力的摇摇头,依然不放手。「不要,不放,还有我,你还有我!」
凯恩僵直身体,遥遥望着遥远的方向,也许是因为已经入了夜,所以很冷,除了安淇紧紧抱着自己的地方之外,其它的地方都好冷。
「少爷!肚子饿了跟我说一声就是了,堂堂一个少爷躲在这里偷吃很丢脸知不知道?」
当他跟卫德两人因为错过用餐时间,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时,在厨房偷吃被抓包时,汤姆总是那一脸无奈。
「亲爱的公爵大人,用餐时间到了,您可不可以移动一下您的尊驾,我可不想让我精心准备的食物为了一个女人冷掉,对了,老实说,听说胸部太大的女人都比较没脑袋。」
那一次,身上的女人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得像死了人一样猛叫,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汤姆的见解是对的。
「我的船长大人,您要我上船当个伙夫时,就是要让我的美食给这群不懂礼节赞美的猪糟蹋?」
『海神号』启航的第一天,汤姆对着一群只顾着吃食模样狼狈的船员们发火,不过自从那天之后,他的伙伴们成了海上最懂得用餐礼仪的船员。
今年刚好是第二十年,他和汤姆认识的第二十年,时间停止在这个数字。
他不是没损失过身边的伙伴,因为他的身份,这么多年来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逝去,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可这次是汤姆……就像他另一个父亲一样的汤姆……
怀里的人挣扎,苍白的脸上泪珠子不停滑下,一样缺乏血色的唇靠上他的,轻轻吻住,然后用尽力气一样抱紧自己。
没有一丝情欲的轻吻,有的,只是倾心的安慰与明白。
安淇感觉到颈边一阵湿热,他没有抬眼看,也没有说话,就只是抱着凯恩,只是那样紧紧的抱着。
雷瑟发现奔驰在树林中的两人时,已经是在接近海港的地方,远远的可以瞧见海岸线,两方会合时,马匹上的两人异常沉默。安淇身上的伤口已经重新被包扎过,可是似乎因为有过大动作的关系,血又流了下来,纤细的身子几乎僵硬,为了把他从凯恩身上拉开而不弄痛他还花费了不少力气,可见他定是紧紧抱着凯恩不曾放开过。
凯恩身上虽然同样伤口不少,不过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伤害,简单上药包扎过后,便跟着安淇一起去给戴尔检查。
一开始没有人发现哪里奇怪,直到同样上好腿上伤口的卫德在巡视一圈之后冲进戴尔给安淇疗伤的房间。
「汤姆呢?」
仅仅一句话,整个房间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戴尔像是想到了什么,手颤了一下让安淇疼得冷汗直冒。
「死了。」凯恩冷冷的说,拿起放在床边的干净帕子替安淇把冷汗拭去。
「你刚刚说什么?」卫德瞪直双眼,血丝遍布眼眶。
「我说汤姆死了,阵亡了,我刚刚已经吩咐雷瑟派人去察看,如果可以,把他的遗体带回来。」
「……胡说!这怎么可能,之前汤姆不是还好好的跟我们一起干掉那群混帐?你骗人的对不对?他藏到哪里去了?跟他说他都年纪一大把了,别跟小孩子一样玩捉迷藏,快给我滚出来,我肚子快饿毙了,他再不滚出来就有人要饿死了!」卫德血红着双眼大吼,一旁的『海神号』团员闭上双眼、握起拳头,一个接一个离开房间。
「卫德,冷静点,汤姆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放屁!」大手一甩,一旁摆饰的花瓶哐啷地在大理石地板上碎成一片,透明的水淹染了深红的地板,一圈一圈扩散蔓延。「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的关系,否则汤姆一直都是好好的,你说!汤姆是不是为了保护你!所以才受伤,所以才……才回不来的?」
血红的双眼瞧见躺在床上苍白的脸庞,仿佛找到了出口,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抓起安淇用力摇晃。
疼!
除了疼之外,没有办法再接受其它的感触,疼得眼前发白,轻喊出声。
「你做什么?放开他!」凯恩推开卫德,痛心地看着戴尔才缠到一半的伤,又迸出鲜红的液体。
「你别袒护他!一定是我刚刚说的那样对不对?否则汤姆跟我们一起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什么时候不是安安稳稳地跟我们一起回来,甚至先一步煮好饭等我们回来用餐,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分开一下子而已,就再也没有机会嘲笑他越来越胖的肚子。
「不关安淇的事,安淇一直都表现得很好,如果你要怪,怪我,除了是我安排不够妥当之外,没有任何人有错!!」
「不!不是凯恩的错,没有人有错,汤姆跟我说『海神号』的伙伴,最大的特点就是从来不委屈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若是有了万一,不要责怪自己,所以谁都没有错,我没有错,凯恩没有错!每一个人都没有错……否则汤姆会伤心……」安淇挣扎起身,双手握住凯恩的双臂摇晃,他不要凯恩觉得自己有错,他没有错,他只是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家人。
风,从开启的窗户吹拂而来,将带着哽咽的话语吹进失去理智的脑子中,一切变得寂静,静得连痛苦的喘息彼此都可以听清。
「卫德,安淇说的没错,你……必须让汤姆平静,别让离开的他挂念。」他少了一个可以陪他逗弄孩子,打打槌球的好友,人到老时失去朋友,比什么都还要痛心,他们已经没有再多的时间可以重新,身边的人只有一个跟着一个消失,他常常笑着对汤姆说自己从来不想要长寿,因为看着老友逝去心太痛,现在,却逼不得已再痛一次。
花白的岁月,究竟还有留存什么?
高大的身子一震,握紧的拳指节死白,绷紧的大腿流下好不容易停止的鲜血。
凯恩看着好友,走过去手刚拍上他的肩,僵直的身体一个转身,快步地离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