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走过来,对着王仁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骂道:“你是当爷耳聋还是痴傻,走错门儿?走错门你们知道他叫王狗儿?”
林玉轩看着还窝窝囊囊的缩在地上的王狗儿,皱着眉头问道:“你们家不是跟王家早就没什么来往了,怎么又借了他们家银子?借了多少?”
王仁想要抢在王狗儿的话前边儿将话截住,被贾瑚一个眼神儿吓得闭紧了嘴。
王狗儿的脸涨得通红,吭哧瘪肚的,半天才说道:“我,我没借他们银子,是二狗欠的。”
刘姥姥这时候挤过来对林玉轩开口道:“大少爷,这事儿还真不赖我女婿,他就是个傻的,人家牵马他拔橛子,都傻透腔了,这次遭难也是他活该,该着他受到些教训!”
“小王庄整个庄子上都是沾亲带故的,几乎都姓王,村尾的王二狗,跟我女婿也算是隔房的堂兄弟。”
“去年王二狗家的老爷子病倒了,那王二狗将家里能卖的都给卖了给他爹看病,最后除了两间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都卖干净了,就去找了他们借了二十两银子。”
“那王二狗借银子,身无长物,就来找了王狗儿,求着我这傻女婿给做了担保,那可是大耳窿,驴打滚的高利贷,他借了之后哪有银子还钱。”
“王二狗的爹,最后还是没挺过来,王二狗闹了个人财两空,索性那会儿他爹本就是油尽灯枯了,也没用他借来的银两多少,就直接过去了。”
“他们俩想着到手的十八两也没花多少,王狗儿就又借给他十两银子凑够了二十六两,想着赶紧把这钱给还上,可后面,那账上咱也不知道是咋算的,反正还了二十六两,不过俩月,这就够利息的。”
“后头越欠越多,王二狗受不了,直接去后山找了根绳子给自己吊死了,结果这账就算到了作为保人的女婿头上。”
大耳窿就是俗称的九出十三归,借十两银子,只能得到九两,但还款时却要给人家十三两。而且,高利贷的利息是逐日起“钉”(利息),以复息计算,此谓之“利叠利”,往往借几两银子,过了一年半载才还,连本带利可能要还上千两。
至于驴打滚,借贷期限一般为1个月,到期不还,利息翻番,并将利息计入下月本金,依此类推,本金逐月增加,利息逐月成倍增长,像驴打滚一样。
这王家设的高利贷还真是黑啊,把这两样折在一起,别说两个村民要倾家荡产,就算再有钱的,也是扛不住的。
林玉轩一听这话,挑了挑眉,这老太太果然是个有智慧的,这话是两头不得罪,想借着自己的势,让王大少摸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同时又没得罪透王仁一伙,毕竟,人家说了,人家女婿是活该。
不过,林玉轩倒也没有拆穿刘姥姥,他对着王仁嗤笑一声道:“刚刚还真是爷说了大话,别说也就一座小小的侯爵府,就算把我林家国公府搭进来,怕是也挺不住个一两年吧?”
王仁等人身上的汗水瞬间就把衣服都打透了,这话可是严重了,就算王仁再纨绔不知事儿,但一座侯府都顶不住的借贷,这话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那可就是要命了。
但现在最要命的是,他们家放贷已经涉及到了人命,这事情已经被林玉轩他们知道了,若是继续追查,他们吃热血馒头造成的卖儿鬻女、家破人亡的可不是这一个。
原朝律法可是明文规定的: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
这是对没有涉及人命的情况,否则,因重利致使人家破人亡者,涉及者,三族内降至奴籍,不可为官,不可科举,参与者杖毙。
再想到自己做的这些事情背后牵扯的事情若是被翻出来,那都不是奴籍或流放能解决的,那是谋逆。
王仁越想越怕,两腿一软,啪叽坐在了地上,一股骚臭味儿就这么传了出来,却是直接给吓尿了。
好在,这时天上积聚多时的大雨直接瓢泼一般倒下,将味道冲散了。
后面一矮瘦的男人想要趁着大家不注意溜走,被惊蛰一鞭子给卷了回来,惊蛰将人踩在脚下,然后将他身上背着的水牛皮的肩搭抢了下来。
稍微扫了一眼之后,惊蛰道:“少爷,表少爷,这里是借条跟账本。”
看着那鼓鼓囊囊的口袋,也不知道他们害了多少人,林玉轩跟贾瑚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贾瑚道:“找几根麻绳,将他们捆好,等雨停了,直接回京。”
王仁一听,赶紧哭道:“瑚大哥,这里面可还有我大姑妈,贵府二太太的账呢,我们今儿来这里,就是替我姑妈收账的。”
这时候的宗族观念非常强,贾政没有跟贾珍、贾赦分宗,那王夫人干的事情,夫妻一体,跟贾家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涉及到了人命的账,那王夫人按照律法就要被杖毙,贾家所有族人都要被贬做奴籍,三代内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在朝为官。
王仁就是想以此威胁贾瑚,然后他又软了声音道:“瑚大哥,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两家都是实在的亲戚,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立马把所有的借据都销毁了,弄来的银两,我连本带利的还回去。”
贾瑚冷冷的道:“哪个是你大哥,别跟老子攀关系!现在想起来怕了,吃人血馒头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们做的这些都是有报应的?”
林玉轩冷笑道:“他们王家人何事怕过阴司报应?都是长了一双富贵眼,只能看到利益,只要有钱,他们什么不敢做?”
长安看着被浇透了的两位少爷,心疼的道:“少爷、表少爷,您二位犯不着陪着这些人淋雨,奴才看着,您二位先进屋避雨吧?”
林玉轩一想,可不是吗,自己跟着在这儿被浇的根落汤鸡似的,不是缺心眼儿吗?
于是道:“这些人捆好了扔这儿就行,你们也不用跟着受罪,左右就算跑了,那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贾瑚道:“长安,连着他们的那几匹马,也一并牵到后院儿,拿着草料喂好了,回去的时候还得靠着它们把这些人牵回去呢。”
长安乐呵呵答应一声道:“二位爷说的是,小的这就去喂马,可不能祸害咱们得好马。”
刘姥姥看着还傻呵呵的躺在地上看戏的女婿,真恨不得过去掐死他,赶紧一烟袋锅子抽过去,然后道:“还傻愣着做什么,不赶紧去帮着少爷们干活去?”
说完,几步走去了房里,扯了两块儿原本是要给青儿跟板儿做棉衣里子的棉布,小跑的进了屋,有些不好意思的双手捧到林玉轩他们的面前道:“二位爷,先擦擦身上的水吧。”
“板儿他娘已经在烧姜水了,一会儿好去去寒,老婆子现在去给您二位烧个炭盆,好能烤烤衣裳。”
她倒是想给林玉轩他们弄两身换洗的衣服,但实在是没有能拿出手的,家里就王狗儿一个男人,总共就两身换洗的,破旧不说,那大小也穿不进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