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就成了心结。所以他不想恨了。不管是周航,还是老头儿。&ldo;我命大,没听过祸害遗千年么。&rdo;终于,凌飞打破沉默,虽然什么话到他嘴里都能闪出气人的火花,&ldo;这是我命里该着有一劫,你就别往自己身上揽功了。&rdo;凌老头儿微微眯起眼睛,就像一台拼命破译着密码的老式586电脑‐‐臭小子刚刚那话,不是在反过来安慰他吧。天上要下红雨了……&ldo;咳,&rdo;凌老头儿轻咳一声,目光不自觉从儿子脸上漂移开,&ldo;等过阵子你能下地了,就换个地界儿养伤,深圳不安全。&rdo;&ldo;不至于吧,我又不是美国总统,还天天防暗杀啊。&rdo;凌飞这话只是想缓解一下老头子的压力,哪知适得其反,对面那张脸更黑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剧毒镖飞过来结果他儿子的小命。叹口气,凌飞认命:&ldo;换,权当旅游了。&rdo;&ldo;回头我让小廖联系北京那……&rdo;凌老爷子话没说话,就被打断。&ldo;我不要。&rdo;凌飞斩钉截铁。他知道老头儿在那边还有点底子,理论上讲那地儿也算是最好的避难港,但他真不想养着伤还遭着罪。就北京那地界,以前呆呆还成,现在,跟个大露天停车场似的,车多人多,缺氧。&ldo;那就云南吧,你之前不是还规划着要去那里么,我看那里疗养也不错,而且地方远,也应该比较安全。&rdo;凌飞说不就是不,甭管什么理由,当然多数他也懒得跟你解释理由,所以凌老爷子很有经验的退而求其次。云南。凌飞垂下眼睛,兴致勃勃规划丽江之行只是几天前的事情,可现在感觉却像是上辈子的。&ldo;我想去沈阳。&rdo;他说完这句话,就去看凌老头儿。果然,后者的眉毛几乎皱出额头边缘。&ldo;别闹!&rdo;凌飞怀疑老头子在那里遭受过什么非人虐待,于是那个地名就成了扎在他心头的一根针。&ldo;谁总跟你闹啊,我都三十多了。&rdo;不过现在是他要去,又不是老头子要去,针不针的,他管呢,&ldo;我想妈了,这么多年,我还没去给她扫过墓。&rdo;凌飞妈死的时候留下封遗书,严格地讲那也不算遗书,只能算作口信。白纸黑字,就一句话,让凌老头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把她的骨灰葬回故乡。给母亲扫墓的念头是忽然冒出来的,具体的时间点凌飞说不清。可能是凌老头让他去北京养伤时,可能是苏醒前梦见母亲抱着小凌飞说话时,也可能是在被撞飞以为自己真的会跟母亲团聚的一瞬间……可当这念头一成型,便再也抹不去。母亲的自杀,其实是凌飞最想忘记的一件事。所以他把初中的那年夏天和小凌飞一起埋在了心底最深处,具体位置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以免哪天心血来潮又去翻找。人家小孩儿都喜欢在树下埋宝贝,他却在树下埋噩梦,如果可能,他甚至希望这辈子都不要找到那棵树。凌老头儿有没有去东北扫过墓凌飞不清楚,反正他没有。出殡那天他在上课,所以,他其实连老妈的骨灰盒都没见过,现在想想,他们家似乎也没供奉过女人的牌位。他怀疑凌老头儿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把一切和老妈有关的东西都抹掉了,牌位,照片,用过的东西,住过的房子。可多年后的这个夏天,当他提出想去扫墓的那一刻,他才从老爹的表情里领悟,原来他们谁都没有忘。既然没忘,就去看看吧。他有好多话想跟老妈说,比如凌老头儿,比如周航,比如他这败家儿子的大难不死。心如止水是个什么境界凌飞还没参悟,但这种淡然的平静,却好多年不曾有了。死亡,或者接近死亡,真是最好的教育者。凌飞行尸走肉般在私人医院呆了一个半月,等胳膊终于能卸下夹板,已是六月中旬。深圳就像个巨大的烤箱,烹制着栖息在它里面的红薯白薯,凌飞一会儿吹吹空调,一会儿晒晒太阳,那浑身各色大小伤口便在莫名其妙的忽冷忽热里长长停停,持久的不爱愈合。凌老头儿又心疼,又生气,可看倒霉儿子那样儿,又怎么都舍不得骂了。凌飞也委屈,他是真不乐意吹空调,可也真扛不住大太阳,于是只能人工转换。如此这般,终于迎来了廖秘书宣读圣旨。大意就是凌老头儿终于看不过眼他这么折腾了,决定提前送他到恒温环境里好好生长,比如基本不用空调的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