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给了他莫大的压力。
在行抵到这巨鹿郡中下部的大陆泽时,他便彻底失眠了。
他行出军帐,望着扑面而来的水泽潮气,想了想还是走向了湖边。
却看到除了他未曾入眠之外,居然还有人也
并未入眠。
此刻在湖畔月色的笼罩之下,正有两道身影站定在湖边。
就是“站”的方式有点奇怪。
皇甫嵩看得分明,那正是军中扎马步的姿势。
而就算离得还有些距离,皇甫嵩也猜得出,这大半夜没睡,这会儿在练习腿部和腰腹力量的不是别人,正是乔琰和典韦。
他本就是临时起意出来走动,又并未发出什么动静,这会儿走到了近处也未被那两人察觉。
也在他走到了近处的时候确认,他靠着身影而做出的判断并未出错。
说来他倒是不太奇怪会看到乔琰做出这样的举动。
此前往下曲阳行去的路上他便听曹操说起过,乔琰在骑术上颇有天赋,若非如此也不能以单人单骑的方式跟随而来,但如今看来,这或许并不只是天赋而已。
虽有马镫的助力(*),在马上作战之时,可免于骑兵在马上摔坠,但人与马之间的接触靠着软垫马鞍,却还是颇容易来回滑动,对腿部的负担不小。
他前两日还在闲谈间与乔琰谈及,若非她并非军旅出身,以她的背景也实不必吃这碗饭,倘若有机会的话,还是该锻炼一番能夹紧马腹的核心力量,才能让自己的纵马之术更强。
毕竟这也不是靠着理论就能成功达到作战水准的东西。
想到对方有孤注一掷深入敌营的勇气,只怕是性情中也有诸多不甘服输的成分,会因为他的话而来偷偷加训,也不足为奇。
但
在看到乔琰暂时止住了动作,锤了锤自己颇有些受累的腿的时候,他还是免不了出声说道:“这马步训练也总得循序渐进,你今日贪多,明日的赶路便多有不便了。”
见她循声歪过头来,额上还泛着一层薄汗,对他的出现表露出了几分诧异,和此前那些个运筹帷幄的早熟做派有些不同,皇甫嵩也不由在素来肃穆的面容上多了点笑意。
“明日还要赶路,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好。”
然而这句话下一刻便被乔琰还给了他,“……可照这样说来,将军也不该出现在此地才是。”
皇甫嵩迟疑了片刻,方才回道,“我不同。”
这话就很双标。
乔琰其实也猜的出来皇甫嵩这会儿在想什么。
为将之人最怕的或许不是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而是在一场多线多地作战的长期战役中,前面取得了可观的战果,却在最后收尾的时候失败。
那么此前的种种战绩到底还能否算是战绩,便要看失败到了什么地步和当今天子的评判了。
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充满了太多的未知性。
皇甫嵩比起朱儁这等出身寒门的统帅,在此事上需要忧虑的无疑还要更多一些,谁让他的背后还担负着将门世家的期许和责任。
“将军此话便错了。”乔琰站直了身体朝着皇甫嵩看去,“您也并未比旁人多生一双手两条腿两只眼睛,与我的区别或许在将军曾经经历过的战役远
胜过我,倘若同样要夺城门,纵然都有取巧之法,厚积薄发与临阵试战的情况也大有不同,但这熬夜的本事嘛……”
乔琰笑道:“那大约还是我要强一些的。”
皇甫嵩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她的重点在前半句还是后半句,这又到底是自吹自擂之言还是在给他下一味定心丸,以皇甫嵩的理解能力并不会听不出来。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当因为她那对于熬夜能力的比较而失笑,还是该当因为她提到的厚积薄发之说,而对自己随后必定会经历的抢攻城门举动而增添一分信心。
但在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就又听到乔琰说道:“不过将军所言也不错,为免明日我从马背上摔下来,我看我还是早些回去歇着为好。”
这出来夜间练习马步总算还没忘记带个保镖的孩子并未打算再多说什么话,像是还觉得他的出现打扰了她的夜间加训,只对着他招了招手,也顺带对着典韦比划了个手势,便一路小跑地朝着营帐方向而去了。
……甚至没能来得及让皇甫嵩说出一句“注意世家风范”。
但他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先前的长社之战,黄巾兵行颍川,倘若那一战战败,以黄巾无秩序掠夺的状态,汝颍世家的名门风采在兵祸面前到底还能残存多少,好像也并非是一个不能回答的问题。
反倒是乔琰这种生存状态,更有一种直观可见的旺盛生
命力。
也挺好的。
【你怎么想到来开导皇甫嵩的?】在乔琰走入休息的军帐中后,便听到系统问道。
皇甫嵩或许不清楚,系统却觉得,乔琰其实是有意出现在那里的。
她虽然的确对锻炼腿部力量,或者说应该叫锻炼腿部肌耐力有那么些个迫切的需求,但这种随处可练的事情也没必要搁在外头。
现在的临阵抱佛脚,对于即将到来的广宗之战,说穿了也没有太多的用处。
除非出现了个离谱的情况,便是黄巾不仅识破了他们意图靠着张宝这个幌子攻占城门的骗局,甚至在反扑之中让她只能奔马亡命逃窜。
系统也的确没猜错,她是冲着皇甫嵩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