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叹了口气,对插着袖子道:“万岁爷想是早知道魏姑娘有那心思吧,所以西苑的警跸只是做做样子,否则也不能引得那些刺客进来。这会儿捉了几个活口,也不知能不能审问出什么来。”
汪轸眨巴着眼睛道:“魏姑娘和那些人,别不是一伙儿的吧,里应外合想对万岁爷不利?”
嘴里说着,脑子转得风车一样。怪道那天让他留在余家帮衬丧仪,还命他有意无意提及南苑王,其实万岁爷早知道,成心布下了这张大网,既要平衡天下,又要美人兼得。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魏姑娘怪可怜的,万岁爷这一刀挨的心甘情愿,就是刻意网开一面,让她泄愤吧。
至于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暂且还闹不清。汪轸问章回,“师父您说,魏姑娘和余大人难不成是恩爱的一对儿,是咱们万岁爷瞧上了魏姑娘,硬把他们拆开的?”
章回瞥了他一眼,说“滚”。
然后汪轸就灰溜溜滚回了永寿宫,迈进偏殿上前回禀,“夫人,奴婢打听明白了,万岁爷伤得虽重,但好在没有性命之虞,将养一阵子就会好的。您这会儿先定定神,等回头万岁爷大安了,再好好说道说道……您想个辙,就说您不是故意的,您想护驾,偏了准头……”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吧。如约听了,淡然牵了下唇角。
汪轸眼下发愁的还是另一桩,就怕她想不开,便搓着手在边上哀求,“那您答应奴婢,您不能寻死觅活,您千万要保重自己个儿。说句实在话,奴婢这会儿两只眼睛都不敢挪地方,唯恐伺候您不周,您再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别说升发了,连脑袋都保不住哇。”
如约沉默了下,启唇道:“放心吧,他都没死,我为什么要寻死?”
这算是变相答应了,但还是听得汪轸提心吊胆。
不过话要是传到万岁爷耳朵里,不知万岁爷会怎么想,没准儿还觉得魏姑娘和他老人家生死相许呢。唉,情这种事儿,真是不可理喻,早前自己还想尝尝来着,可亲眼目睹了一切,简直吓死人,这份念想算是断得干干净净了。
这时外面送吃食进来,汪轸接了手,送到炕桌上,“夫人,您进点儿东西吧,吃了东西好有力气。”
她偏着头,一直定定望着窗外,人像冻住了似的。汪轸等了等,见她没什么反应,只好悄没声儿地退下了,出去张罗当值的人手,还有宫里必须添置的用度去了。
沉寂了好几个月的永寿宫,就这么重新热闹起来,新分派的宫女太监鱼贯进院子里听示下,内造处预备的东西,也源源不断地送了进来。
如约漠然看着一切,心里终于冒出一个念头,也许是时候,该离开京城了。
她刺过他一刀,没能杀了他,是自己无能。机会得到过,老天爷已经很公平了,不该强求太多,也不该继续耿耿于怀了。自己这五年来,活得生不如死,总在后悔当天不该去寺庙还愿,该留在家里,和家人一起共存亡的。她背负着全家的血海深仇,走到今天,尝过了慕容存的血,这恩怨该了结了,继续纠缠下去,只怕再也脱不了身了。
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吧,搭一间茅草屋,平淡地过生活。以前的种种,不管人和事都断个干净,再也不要想起了。可是宫里守卫森严,兜兜转转不知怎么又回来了。最坏又是慕容存的计谋,其实他根本不想放她在宫外,嘴上说着知道她不爱被困住,心里琢磨的,却一直是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圈禁她。
横竖暂且是逃不开了,她得知他还活着,说不清为什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接下来两天,她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偏殿里,连金娘娘来见她,她也没有理睬。金娘娘没办法,托人把羊角送了进来,送到她身边。她蜷缩在南炕上,半垂着眼皮看羊角四下走动,最后跳上炕,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抬起手摸了摸猫头,毛茸茸的触感,慢慢融化了心里的坚冰。
第三天的时候,永寿宫的宫门终于打开了,有人从外面进来,脚步走得轻且慢。她知道,一定是他来了。
调转视线望向门上,他从外面迈进来,脸色苍白,看着消瘦了些,精神也并不好,摸到炕沿,极慢地俯身坐了下来。
“你现在要是还想杀我,我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只好束手就擒死在你刀下。”他轻喘了口气问,“你想么?想的话,让他们把刀送进来,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但若是不想,我希望你听一听我的肺腑之言,有件事,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起过,但今儿一定要告诉你了。你是聪明人,是好是歹,你自行判断。倘或觉得我情有可原,就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不想失去你,也不能失去你。”
她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下,“你最好不要骗我。”
他颔首,“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就剖开我的心。”
也许这番话,需要耗费他很多力气吧,他抚着胸口匀了匀气息,良久才缓声道:“我记得曾和你说过,先帝驾崩前,最后召见的人是我。当时太子嫉恨,不准我成服,后来我发起政变,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夺权。我是承先帝之命,肃清朝野,匡扶正统。太子虽在其位,但品行不正,和外邦勾缠不清,私受贿赂。永平九年夏,旱灾之后又遇水灾,百姓苦不堪言。朝中拨出赈济的灾银,却被太子手下的人挪作他用,上承德修缮起了行宫……先帝得知后震怒,但又因他是太子,唯恐动摇国祚,还是忍了下来。其后,先帝病重,太子揽权,恶形恶状难以细数。先帝知道无力回天,这才召见我,命我应时而动,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