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睡吧啊,乖,这种事别跟我说。&rdo;我再一次见到孟阿姨的时候是在她原来的家里,她给我打电话说想收拾些东西过去新居,问我有没有空。我连忙答应了,正好那天下午补休,就打了辆车过去。到了那按了门铃后,她亲自来给我开门,身上穿着样式简洁大方的浅紫色针织套裙,袖口裙摆都很宽松,绣有雅致的花朵,头发梳往脑后简单扎了个马尾,脸上干干净净,一点化妆品也不带,眉毛没有画,显出有些淡,但不影响修长秀雅的形状。一看到我,她微笑了,亲热地拉过我的手问:&ldo;冉冉啊,来得这么快,午饭吃了吗?&rdo;&ldo;吃了。&rdo;我笑着打量她,虽然不施脂粉,但她看着脸色还行,白里透红,充分显现这个女人保养得宜的优势。&ldo;阿蔡有给我留了些点心的,你要没吃饱我给你拿。&rdo;&ldo;不用了。&rdo;&ldo;那自己倒杯水喝,我还没收拾完,你等等。&rdo;&ldo;好。&rdo;我自己在一楼客厅的饮水机那倒了水喝了,然后走进了她在一楼的主卧,里面乱糟糟的,抽屉和衣柜完全打开,地上床上堆了几个纸箱,她正在往里面整整齐齐地垒进去一些东西。&ldo;要我帮忙吗?&rdo;我问。她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低头将手里丝绒小盒子整体地装进箱子。我走过去,发现此类的小盒子还不少,大概是各种礼品盒,看着已有了不少年月,她愣愣地拿着其中一个,半响不作声。我仔细一看,却发现她睫毛已经染上湿意,估计这是一件什么纪念品,我忙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进箱子,对她说:&ldo;阿姨,要不你歇会,我来好了。&rdo;&ldo;不,&rdo;她呜咽着说,&ldo;这些,你不懂收的。&rdo;&ldo;如果不是必需品,不如别带了。&rdo;我试探着说,&ldo;你看,这种音乐盒现在也没人会摆出来……&rdo;&ldo;可,可那个都很有纪念意义……&rdo;我微微叹了口气,问:&ldo;是孟叔叔送你的?&rdo;&ldo;他第一次去欧洲给我买的……&rdo;&ldo;这些也是?&rdo;我拿起一个木制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保存完好的几枚胸针。&ldo;这,这个是结婚纪念日的礼物。&rdo;她含着眼泪说,&ldo;那个时候小冬还在,我们一家人那天聚一块庆祝了,你在美国,还给我们打电话,记得吗……&rdo;我在她身边坐下,点头说:&ldo;记得。&rdo;她忍不住流下眼泪,哽咽着说:&ldo;阿,阿姨就是这么没用了。詹医生说,要跟过去坚决地说再见,可我怎么也坚决不了,真的,我有很努力的……&rdo;&ldo;没事,没事啊,&rdo;我拉起她的手柔声说,&ldo;你跟孟叔叔怎么说也是做了那么久的夫妻,詹医生不知道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可是我知道。&rdo;孟阿姨哭出声来:&ldo;是啊,我把能给的都给了,不能给的也给了,为什么还这样?啊?难道我对这个家曾经自私过?曾经怠慢过?难道我没有一心一意地付出过?我不是那样的啊?我做错了什么要有这样的报应……&rdo;这是她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正面表达自己的怨怒,我心下恻然,伸出手臂将她抱住,无声地抱紧她。她在我怀里失声痛哭,呜咽着问我:&ldo;我错了吗?啊,冉冉你告诉我,我在哪了,你告诉我啊……&rdo;判断对错这种问题本来就不是我擅长的,更何况,也许问题根本就不关对错的事,但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却仍然只能用对错来框定一个女人的思维,我觉得万分难过。这个女人也许不够理性,不够聪明,不够体贴,不够风骚,不够精明强悍,也许她从来不懂如何真正去讨好她的丈夫,也许她还经常做出可笑的,不靠谱不符合年龄的举止。但这些都不是她要如此被人伤害的理由,她应该得到更公平的对待,但处在这样一个弱势的位置,要求公平本身就很荒诞。&ldo;嘘,没事了,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rdo;我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哭了很久,一直哭到声嘶力竭才罢休,我的衣服已经被她的眼泪打湿,但我没有阻止她哭泣。这个世界或许从来不相信女人的眼泪,但是在能哭的时候痛哭流涕,并不是坏事。她哭得连连打嗝,我忙出去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孟阿姨回过神来喝了口水,有些呆滞地说:&ldo;詹医生让我跟过去说再见,可是这么多东西,每一样都有回忆,真要说再见的话,我这大半辈子又算怎么回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