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内却是乌云密布。
安乐郡主躺在轻纱遮掩的绣床上,脸上的伤已经上了药,包了纱布,整张脸只露出了眼睛,鼻子跟嘴巴来。
她再一次对小丫鬟说道:“给我拿镜子来!”
小丫鬟战战兢兢不敢答应,永泰长公主就坐在她床沿边安慰道:“安乐,你脸上上了药,裹了纱布,拿了镜子也看不到伤口,听秦姑娘的,先好好养伤。”
安乐郡主这才作罢,又望着秦白薇道:“我脸上的伤口,会不会留疤?”
秦白薇顿了顿,才开口说道:“郡主伤口极深,且我观郡主的皮肤是疤痕体质,小时候的刮伤疤痕也不能完全消除,这次,确实会留疤。但臣女会努力替郡主找到好的祛疤药方,将疤痕——”
她话未说完,赵无忧就抓起床边小几上刚给她用过的药瓶砸向秦白薇,瓷白的小瓶从秦白薇的额头滚下,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面颊滴落。
秦白薇给宫廷里的贵人们诊治过,知道这时候不能再辩解,立刻跪地请罪道:“请郡主恕臣女无能。”
安乐郡主又哭又笑道:“努力,尽量?你想让我听你说这些?伤口不在自己身上,你就不会体会到我的绝望。”
她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父亲不在,琼枝——他坐在最远的地方,正皱眉看着那滚在地上带血的小药瓶。
她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秦白薇,看着她额头的鲜血,心中顿时有了一种有人与她一同在地狱的快感,诡异地笑道:“现在,为了你自己额头上的伤疤,我才相信你会尽全力。”
永泰长公主不满地看着地上跪着的秦白薇道:“你听懂郡主的意思了?”
秦白薇的手指紧紧地抓着掌心,谢知禅是故意将她推出来的!她磕头道:“是。臣女这就回去研制祛疤药,一定让郡主的脸不留疤。”
说罢,起身,也没擦额头的血,就这么额头淌着血,出了长公主府的大门。
贴身的小丫鬟甘草一路都拿着手绢给她捂着额头,担心道:“姑娘,你还是自己先上点止血药吧。”
秦白薇并不理会小丫鬟的话,只望着天,痴痴一笑,说道:“甘草,你说她们怎么就能这么高高在上呢?”
甘草只觉得自家小姐现在的样子就像地狱里的恶鬼,十分吓人,她心里有些突突的,胆怯地劝道:“小姐,永泰长公主深得圣上宠爱,多少朝中大臣都得敬着长公主府,咱们就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秦白薇又看了长公主府的屋檐一眼,冷笑道:“你说,如果有一天,这屋檐被人掀翻了,她们还能这么颐指气使么?”
甘草惊吓道:“小姐,这话可不敢在这里说,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
大晋京都中轴线的中心上,红色高墙,黄琉璃瓦,汉白玉石基,青砖铺地,金漆楠木飞檐走拱,一派富丽堂皇。
难怪生长在其中的龙子凤孙都想争一争那个位置,成为这天下最雄伟壮丽的宫殿的主人。
御书房正中间设一朱红檀木描金缕花王座,上铺黄缎锦座,景德帝正坐在其中,脸带笑意,跟下两位臣子说话,“贺尚书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此次北疆议和,荣禄做得不错。”
满头白的兵部尚书贺坤忙谦虚道:“圣上谬赞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大晋百姓谋福祉,本就是荣禄分内之事。”
贺征,字荣禄。
他一身锦缎华服,却一副谦卑模样,道:“父亲说得不错,只望圣上看得上微臣,能让微臣多为圣上办事,就是我贺家的尊荣了。”
景德帝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欲而不贪,泰而不骄。五品给事中的位置荣禄也屈就了多年,也该动一动了。正好此次北疆之事办得甚好,曹家跟御史台那些老家伙们也无话可说,便擢升到正三品中书侍郎上,再好好替朕办差。”
贺征跟贺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父子俩眼中的欣喜,一直由曹家把持的中书省总算有了他们贺家的一席之位。
父子二人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纷纷跪地拜谢,“谢圣上隆恩。”
景德帝摆摆手道:“我与吟儿虽说没那个名分,实则也是夫妻,你们二位便是我的岳父与大舅哥,下了金銮殿,你们便是我的长辈,这御书房也不是金銮殿,你二人就别跪来跪去了,我都懒得叫‘平身’。”
贺坤父子二人站起身,又弯腰拜谢道:“谢圣上仁慈。”
便在此时,守门的小太监进屋来,跟福公公禀告说燕王世子携世子妃进宫来了,说是要找圣上告御状来的。
福公公知道景德帝虽然不喜燕王府势大,却又看中裴家军守卫北疆的能力,不敢大意,赶紧走到景德帝身边,悄悄将事情禀告了。
景德帝微一诧异,裴翊进宫来告御状?
他看了贺征一眼,怎么偏偏贺家父子二人在此,裴翊就进宫来了,难道裴翊要告的御状与北疆议和有关?
随即让福公公去将二人请进来。
贺坤父子二人听见是燕王世子跟世子妃也都有些诧异,不知道他们二人今日进宫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