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位于西六宫的最北端,殿中装修精巧华丽,地屏宝座上的凤凰于飞雕刻精美,彩绘细腻,后置五扇紫檀木嵌寿字锦绣屏风,上悬“福寿康宁”匾。
曹太后坐在“福寿康宁”下方的宝座上,柔和的光线洒在她的脸上,她已年近六十,脸上不可避免留下了宫中岁月的痕迹,便是这样静静地坐着,身上母仪天下的皇家风范和威严也自然散。
周围伺候的宫女都屏声静气,跟雕塑一般。
秦白薇搭着太后手腕凝神把脉。
顷刻,她放开太后的手腕,将脉枕收入药箱中,不等太后询问,说道:“太后娘娘脉象偶有细弱无力时快时慢之感,杂着些许涩滞,乃是忧心过度所致。娘娘是圣上的母亲,也是天下百姓的母亲,您福寿绵长就是天下人的福气。有什么忧心的事,且都放宽心。圣上是个明主,如今突厥退兵,北疆平定,国泰民安,您且该享福才是。”
太后听了这话,不禁叹道:“你年纪小不懂,这当一个小家好当,当一个大家就难了千千万万倍。”
秦白薇说道:“臣女近来看到一本医典古籍上说,若是心中有郁结之事,可找个树洞说之,郁结有了出口,心胸便会舒畅不少。臣女不懂朝堂之事,能力有限,无法为太后分忧。但臣女可做太后娘娘的树洞,娘娘将心事说与臣女听,或可解心中烦闷。”
太后听她说得一脸诚恳,想到自己这心事的确是憋闷而来。
皇帝偏袒贺氏,听不得她说贺氏的不是,反弄得母子俩每次不欢而散;皇后只知教太子如何结党夺权,却不知体谅皇儿的心,闹得夫妻之间也生分。
她这个做母亲和姑母的,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真是无人可说,倍感憋闷。
听秦白薇一说,可不是说到了她心坎上,当即感动道:“不枉我当年看中你在医道上的天赋,留你在宫中教养几年,虽说没给你任何封号名分,可你也如我的干女儿般了,今日便当咱娘俩唠嗑一下家常。”
秦白薇温柔一笑道:“这是娘娘看得起臣女,是臣女天大的福分。您只管说,臣女便当个树洞,连呼吸声也不会有,定不会打扰娘娘。”
太后叹口气道:“你也说我是天下人的母亲,便不能只忧心我自己的小家,得忧心这天下大家。当年我也知皇儿心中属意贺氏,可贺氏居心不良,一直虎视眈眈。我这个做母亲的只盼多些人护着皇儿,才让曹氏进宫为后,让我母家不得不跟皇儿一条心。如今秦王野心勃勃,要与东宫争锋,皇儿一叶障目,不见贺氏可恶,反而越扶持贺氏。若皇子夺嫡,江山必定要起风雨,哀家怎么能不忧心?”
秦白薇状似无意道:“太子正位东宫,是圣上亲封,乃是皇后娘娘所出嫡长子,又得太后娘娘的宠爱,名正言顺,朝中大臣们必定知道如何取舍,都不会做那祸国乱民之辈。圣上便是更疼爱二皇子一些,也不过是出于一个父亲的拳拳之心。太后娘娘没见民间那些百姓人家,虽幺子往往是备受宠爱的,可最后继承家业的都是长子,圣上心中定是了然的。”
曹太后道:“你这话不过是宽我的心。不说别的臣子怎么样,便是那燕王世子裴翊,去北疆前太子便亲自递过橄榄枝,盼着有了燕王府的支持,他这位置也就算安稳了。那裴翊却不给太子面子,直言裴家人只做忠君的纯臣。谁知他到了北疆,竟然对贺氏设宴款待,把酒言欢,简直是其心可诛!”
秦白薇听太后说到裴翊,心中一紧。
这些日子,因裴翊被圣上赐婚一事,她自欺欺人般日日往宫中跑,给各宫娘娘们诊完脉,又躲到御医房去看医书。
好似暂时把裴翊忘记了,也忘记了自己的心痛。
今日听太后提起裴翊,她才想起,今日,已是裴翊新婚后的第三日了。
也不知道冲喜有没有用,他是不是醒了?他与那位谢家大小姐之间,该是如何相处的?
想着这些,心中便生出了一个主意。
她轻柔笑道:“臣女虽然不才,在这件事上或可以为太后娘娘分忧。不瞒太后,小女对裴世子有些儿女心思,虽如今圣上赐婚,世子已娶了世子妃,可臣女还是忧心裴世子的病情。臣女想跟太后请一道懿旨,特许臣女暂住燕王府,给裴世子治病,也可慢慢游说世子慎择明主。”
曹太后因最近身体欠安,永泰长公主进宫时也不敢用流言的事来烦她,是以她并不知道是永泰长公主为了报复谢裴二人,故意促成的赐婚一事。
现听秦白薇如此说,见她脸上小女儿的娇羞,不禁叹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若早日将你的心意告知哀家,哀家便能阻止皇帝乱点鸳鸯谱,换做将你赐婚给那裴翊。你既对他如此情深义重,不如哀家下一道懿旨,赐你平妻之位如何?”
秦白薇却摇摇头道:“臣女了解翊哥哥,他如今遵从圣旨娶了谢大姑娘,已非出自本心,若太后娘娘再将我赐给她,恐怕会适得其反。非是翊哥哥敢对贵人不敬,而是他就是这样骄傲的性子,不喜欢别人做他的主。其实,只要翊哥哥的心在臣女这里,他的人在哪里又有何妨呢?”
曹太后听了不禁赞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委屈你了。罢了,哀家便准了你的请求,赐你一道懿旨。”
秦白薇跪拜谢恩,眼中精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