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三馒头还不到二十六岁,比罗小三儿还小几岁。邵钧那时候把跨栏背心儿撩到胸口、浑身冒着热气、脸色发红微喘的模样儿,在罗强眼里,就跟他弟弟似的,像记忆中朱漆剥落的门槛上坐着等他回家的那只小肉团子,像老槐树树荫下一串清脆的车铃声和飞驰而过的帅气身影,就仿佛是那段回忆到让人心痛无法挥散的旧时光。那是曾经也属于罗强的少年时代,他垮掉的青春……罗强毕竟见过世面,能稳得住范儿,捱过最初那一阵精虫上脑欲火上头的冲动,扭过脸,平静地说:&ldo;邵警官。&rdo;邵钧吭了一声:&ldo;嗯?&rdo;罗强:&ldo;我求你件事儿。&rdo;邵钧:&ldo;说。&rdo;罗强:&ldo;我,我弟弟的事儿……他现在一个人,我心里放不下。&rdo;邵钧扭过脸,定定地看着人,说:&ldo;你弟弟罗三儿,大名叫罗战,现在关在延庆监狱,涉黑判了八年。&rdo;罗强摸摸脑瓢问:&ldo;我那天晚上还跟你说啥了……&rdo;邵钧不屑地努嘴:&ldo;你不说我还不会自己查啊!&rdo;罗强嘴角浮出表情:&ldo;你真查我?查挺细致。&rdo;罗强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怎么求过人,偏偏还是求这小孩:&ldo;邵警官,您能不能帮我……&rdo;邵钧想都没想,接口道:&ldo;我知道,你担心你们家小三儿在牢里没人照应,让那帮孙子欺负着。&rdo;&ldo;我前两天打电话问过,大概了解他的情况,这事儿你放心。&rdo;邵钧的大学哥们儿里,好多同学毕业后考到各个监狱,监狱口的事儿他都熟,有人也有路子。他找了他的同学,打听到罗战具体的监区、大队,甚至大队长、管教的名字,然后电话里跟对方打了招呼,麻烦对方关照罗小三儿,别为难这个人。对方那边儿一听也就明白了,没有多问。走后门关照个人,被关照的人自然是有背景有路数的,旁人无需打听底细,帮忙罩着就成。罗强后来陆陆续续地听说,他家小三儿刚进监狱时也吃了同牢的一些苦头,之后管教们突然对罗战好起来,有人欺负都帮忙护着他,后来又指派了轻省工种,没进厂房做脏活儿累活儿,没去挖石头磨石头,而是在犯人食堂做了厨子。罗战每天就负责做大锅饭,淘米洗菜,刷个锅碗的,日子过得比他哥消遣。邵钧那时候嘴角勾出笑容,给罗强抛个眼色,啧,我知道你惦记的人,你还没开口,三爷爷就已经把事儿办成了,你放心你那宝贝弟弟了?罗强深深地看着人,说不出话,连一句&ldo;谢谢&rdo;都没说出口,生生地堵在喉咙里。揪心挂心了半年多的罗小三儿,让三馒头一句话就给解决了……冷淡了半辈子的父子情,多少年没听见亲爸爸喊他一声&ldo;老二&rdo;,老爷子临走时留那两句话,一字顶一字,都是罗强的心头血。没有三馒头,他可能都没机会听到那句话。这回轮到罗强别过脸,不去看邵钧的表情。他用两只大手用力地搓脸,掩饰某一瞬间情绪的崩溃泛滥,眼神是乱的,胸口是热的,暖流在胸中肆意流窜。这辈子心里好像就在意过那两个人,没盛过偷窥的冲动邵钧怀揣零食,嘴里含一块辣鸭脖,嘬着那辣丝丝的味儿,一脚迈进监看室。一抬头,屏幕里硕大一条裸身抖动的人影儿,赤红滴水的枪口正对摄像头,邵钧差点儿把鸭脖子直接咽下去。&ldo;咳,咳!……&rdo;邵钧剧烈地咳,五官皱成一团包子褶儿,零星的辣椒沫子呛他气管里了。关键是,这监看室里不是只有他一人儿,还坐着他同事。邵钧涨红了脸,只能用疯狂的咳嗽掩饰他面红耳赤浑身起火的真相。&ldo;都他妈欠操,周末的红烧肉不给了,喂豆芽海带!&rdo;邵钧低声嘟囔着,压着火,他其实觉着自己需要吃几顿豆芽海带。&ldo;就是,太忒么不像话了,老王就在那儿埋头看报纸,也不说他一句。&rdo;田正义也伸着脖子看屏幕呢。&ldo;就是的,太不像话了!以后这种人得管管!!!&rdo;邵钧的小腹汩汩燃烧,心都快蹦出来了,咬牙切齿的。&ldo;嗳?你们班胡岩现在有主儿了没?他以前那朋友不是出去了吗,现在呢?&rdo;田正义纯属闲得八卦,眼神一瞟屏幕,意有所指:&ldo;小胡跟罗老二一对儿了吧?&rdo;&ldo;……&rdo;邵钧那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ldo;谁跟你说的他们俩一对儿?!&rdo;&ldo;看还看不出来?&rdo;田队长说。&ldo;绝对没有……肯定不是。&rdo;邵钧口气不太自在。&ldo;没有吗?那俩整天黏成双棒。&rdo;田正义不以为然地耸肩。&ldo;……&rdo;邵钧咬着嘴唇,没话说了。胡岩打饭、上工经常跟在罗强屁股后边儿,看起来就像罗强带一尾巴。每次洗澡,俩人都挤一个喷头用,蹭来蹭去。胡岩还主动帮罗强洗衣服,内衣内裤袜子什么他都给洗。在牢号里,一个给另一个洗衣服,不是挨欺负不是被强迫,而是自愿的,这就是明晃晃的追求,示爱,或者已经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