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大街边上,楚珣从车上下来,拿出怀里揣了好几天寻找一切机会递出的邮件。孟小北从车窗向外悄然注视,看到这男孩默默垂下骄傲的头,手指小心翼翼捋平牛皮纸信封,仔细检查地址是否写对。男孩把信封贴到胸口处,在心上贴揉片刻,嘴角弯出满足的弧度,吻了一下信封上那个名字,再塞进邮筒。塞进去了还用细长的手指探进去摸一摸,再凝眸透过油绿色的筒壁检视……楚珣表情专注深情,眸子里分明堆积起一层一层遥远稀薄的思念。这次的信能顺利寄到吗……他会看到我写给他的那些话吗……他仍然惦念我喜欢我吗……他会给我回应吗……当天,过不多久,少棠收到呼叫,几辆军车锁定他的位置,在后面紧随他的车,逐渐逼近,要求他自觉开回大院,避免动武。少棠在楚珣拿出邮件的时候,眼角余光迅速扫过上面那个地址,心中默记……孟小北一直盯着后座上沉默忧伤的少年,对这姓楚的男孩感觉一下子不一样,暗自惆怅,同情对方。他和少棠一起,也已这么多年,中间偶有几年分离,仍然电话信件传情,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分开过,彼此心里时刻惦念对方,有那一份稳定和安心。他忽然发觉,相较于很多人他是多么的幸运。许多仍然彼此深爱的人,相隔万里,天各一方,甚至已经描摹不出爱人的模样,岁月流年割裂开最美好的回忆,流走的时光再也不会重来。回到大院,楚珣下车后迅速被隔离,在一左一右两名黑衣保镖监视护送下,进了大院后面的将军楼。少棠对小北说:&ldo;过年说好的,陪你奶奶回老家一趟。忙了一年工作,正好咱俩也跟着散散心?&rdo;孟小北点头:&ldo;好,无论去哪,我都跟着你。&rdo;画笔诱惑冬天的胶东半岛,气候寒冷却湿润,空气新鲜,天空明净。海风吹过大片村庄、玉米地,收割后留下的干枯秸杆被成堆收纳,焚烧,灰友慢慢渗入,滋养着墨黑色的土壤。村东头大片树木光裸的枝条上,挂了一层银霜素裹,晶莹好看。这是孟奶奶老家。她家村落所在的县市,与孟家老爷子的老家相隔不远。两人当年却不认识,从未走访过对方的村子。两人后来在青岛遇见,成婚,这也是缘分。山东农村相当富裕,县城中心地带现出大片铲平待开发的土地,准备建起高楼。少棠开车载着老太太和小北进村,硬梆梆的冻土偶尔将车子颠出不和谐的节奏。路边有一块块积雪,道旁是两行整齐的白杨,村口有卖烟酒和修车的小铺,挂着红灯笼与大红色春联。远处传来阵阵鞭炮声……平静,惬意,安详,又有过年的热闹红火。孟小北喜欢这样的地方,他行李里装着铅笔画夹,逃离都市喧嚣。孟奶奶进村受到亲戚的夹道欢迎,她家里还有亲兄弟以及一众后辈子侄。他们一行三人,被热情好客的家乡人当做座上贵宾,请去各人家里吃年饭。老太太盘腿坐在火炕上,与兄弟媳妇大声聊天。正堂屋里贴着年画,火炕的温度热烈滚烫,两个穿开裆棉裤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屋外跑进来,欢欢畅畅。桌上有大螃蟹,白煮鲜虾,海蛎子,各种少棠都叫不上名字的毛茸茸的贝类,原汁原味,渍着鲜汤,让人嘬一口就感到这是人间天堂才有的味道。两人埋头不停地吃,不一会儿各自面前就摞起一座小山似的各种贝壳。孟小北一边吃还一边应付着各路舅奶奶婶子姨娘的关心寒暄。舅奶奶大声道:&ldo;大宝贝儿恁咋还抹油结婚呐,你都二十六了有木有!!俺们替你奶奶催你了!赶紧娶个大媳妇吧!&rdo;孟小北笑起来两眼眯成弯月牙:&ldo;急什么,我才二十六!我还想多玩儿几年,我还没挑好呢!&rdo;小北的奶奶虎着脸,又不能明目昭彰地喊冤,心里多么委屈:&ldo;俺是管不了了,不给俺生重孙子,这辈子木的指望了!&rdo;舅奶奶问完孟小北,开始拷问少棠,一个都不能落下。少棠大大方方的,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ldo;您别看我,不用问了,我已经不赶趟了!&rdo;孟小北叼着螃蟹钳子忍笑忍得辛苦,在桌下用鞋子蹭少棠的脚,两人脚挤着脚乱哄。舅奶奶差点儿把一只大虾连头带皮地咽下去,瞪眼惊呼:&ldo;剩么?!恁都四十了?看着不像四十啊,恁还抹油娶媳妇?!&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