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搁在桌上的一只拳头攥得咯咯响,手骨关节肿胀吓人。桌上&ldo;哗啦&rdo;一声!高秀兰第一反应她丈夫气急动手打儿子了。楚瑜吓得闭眼抬手往后仰怕他爹揍他。一张热腾腾的肉饼兜头盖脸摔在楚瑜脸上,油旺旺热辣辣带一股浓重大葱味道。&ldo;哎呦……&rdo;楚瑜被肉饼糊一脸,大叫一声,吃惊地瞪着他弟。不是楚军长出手,而是楚珣。楚珣掀了盘子,拿肉饼狠狠拽到他哥脸上。楚珣咬着嘴唇,面前盛满菜肴的整张桌子都仿佛在抖,眼前一片模糊。他现在终于明白传武妈妈为什么拿擀面杖拽他,明白他跟二武之间不能挽回了。二武当日最后那一推、那种绝望又绝决的眼神,就是一把匕首切割他的心,把他劈成两瓣,当时甚至都疼过了劲儿,茫然觉察不出疼痛。事后这些天,伤口慢慢在他心上撕裂,隐痛从身体各处肌肉骨缝中滋生、弥散,痛彻心扉,痛不欲生。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生怨恨,厌恶眼前缥缈着香气与温馨气息的一桌&ldo;团圆饭&rdo;,多么讽刺。&ldo;你干嘛啊你……&rdo;楚瑜一抹一脸油,自己理亏,小声嘟囔一句。楚瑜话音未落,全家人都没反应过来,楚珣突然站了起来,两眼通红,动作极快,抄起面前满满一碗他一口都还没喝的小米粥,甩手狠狠浇在楚瑜头上!……&ldo;啊!!!!!!!&rdo;楚瑜被热粥浇了一头一脸。这粥没100°也得有85°,这回是真烫着了,蹿起来后撤一大步,嗷嗷叫唤。&ldo;你、你、你,你他妈有毛病啊你?!&rdo;&ldo;楚珣你干什么!你抽什么疯!&rdo;楚瑜脸红脖子粗得嚎叫……楚怀智和高秀兰都愣住了,瞠目吃惊,没料到小儿子会跟老大当桌动手,而且是这种方式。楚珣无论在外面如何,家人面前一向守规矩,特会来事儿,会讨大人欢心,从来没跟家人红过脸掐过架。小珣才多大一个孩子?那么乖巧伶俐的小儿子,怎么变成这样?楚瑜脑门和腮帮子都被热粥烫红,起泡了,方才那丁点愧疚心虚转眼烟消云散,气得骂:&ldo;楚珣我告儿你你他妈甭找机会就抽风!&rdo;&ldo;我不跟你计较。&rdo;&ldo;你再这样,甭认我当哥,你去认小山东当你哥啊。&rdo;楚珣站在饭厅里,横眉冷眼盯着他哥,声音嘶哑吼了两句:&ldo;谁他妈还认你当哥!我讨厌你!!!&rdo;&ldo;滚蛋,你给我滚蛋!!!!!&rdo;&ldo;你就是一混蛋!!!!!!!&rdo;楚瑜:&ldo;……&rdo;楚瑜被吼得怔住了,完全被他弟弟怒极疯魔似的气势震慑住,快要不认识他弟了。楚珣脑顶一头软毛都炸起来,眼睛是红色的,眼神暴躁,凶狠,肩头燃起火苗的焦味儿,一头小公狮子,那架势就是想咬人切了人。当晚一顿团圆饭,肉饼和米粥泼了一地,桌翻椅倒,一家人不欢而散。楚珣没理他爸妈,回自己屋把房门反锁,钻到被窝里,用被子蒙住头……楚军长去书房拎了一根特粗的棍子,走出来,兜头盖脸,把他大儿子揍了一顿。楚怀智以前也打过老大,但从没打这么狠,这回是真憋着一口气,这些日子积压一腔郁结之火,往死里打,打得楚瑜嗷嗷叫着满地爬最后痛哭流涕跟他爸爸跪着求饶,说&ldo;以后再也不敢了&rdo;。楚瑜身上道道红痕都肿起来,眉骨鼻子脸都打爆出血。高秀兰哭着扑上来夺棍子,&ldo;你别打了,再打就把儿子打死了啊‐‐&rdo;楚怀智自己手骨也爆了皮,洇出血,右胳膊打得太狠小臂上青筋蜿蜒暴凸。他觉着自个儿对不住霍云山,也对不住他小儿子,让他最在意的人对他失望寒心。他眼睛通红地吼,&ldo;我他娘的现在就是个罪人!老子不忠,不仁,也不义!&rdo;……当年冬天,霍传武和他妈妈搬离这座大院,离开北京。霍云山作为戴罪之身关押在秦城高干监狱,高官政治犯人身待遇其实相当不错,只是失掉了前程和自由。霍传军是个冤的,为自己的一腔热血冲动付出了代价,关押劳教了十八个月,事后发回原籍遣回老家。他也没受到过分为难虐待,只是个人档案被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一辈子抹不掉。霍传军放出去时十九岁,已经完全是大小伙子模样,身材宽阔硬朗,眉目深沉冷峻。人生经历这一场大变故,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眉眼间浸透成熟沧桑。这人没参加高考,没机会上大学,趁着九十年代开放大潮,直接下海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