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武莫名，斜眼瞟着这人，像看小怪物似的：&ldo;生的大葱大蒜最香了，恁个土鳖。&rdo;楚珣瞪眼：&ldo;我土鳖？！&rdo;俩人胃口不合，楚珣打小吃得挑剔精致，传武吃得粗放豪爽。山东人做饭讲究的就是大鱼大肉大馒头大包子，而且什么东西做得都比别地儿的大，特实诚。楚珣看这人吃得特香，后来忍不住捏着鼻子尝了一块。吃一口，愣了，又咬一口……这玩意儿就跟臭豆腐似的，闻得特窜，吃起来越吃越香，摊得纸薄的杂粮大煎饼，夹上白绿相间的大葱，还有喷香的酱猪肉。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楚珣挑起话头：&ldo;他们都说，你爸以前抢我爸女朋友了，真的假的？&rdo;传武抹抹嘴，沉默半晌道：&ldo;扯淡。俺爸就不是那种人，不会抢恁家的人。&rdo;楚珣想了想：&ldo;我也觉着，你爸不像那种人，看着挺正经的。&rdo;传武点头：&ldo;俺们不兴那样的，俺们那边儿小时候就订娃娃亲，打小订好的媳妇。&rdo;楚珣一听这个，眯细眼睛，探究道：&ldo;那你呢？你订娃娃亲了？&rdo; 传武嘴角缓缓耸出笑容，笑而不答。&ldo;操……&rdo;&ldo;还他妈瞒着。&rdo;&ldo;到底订过没有啊？&rdo;楚珣扑上来揪住霍传武的脖领子，捏脸，逼问：&ldo;你是不是已经有小媳妇了啊！&rdo;霍传武被这人捏得受不了，笑了，嗓音沉沉的：&ldo;听俺妈说，家里是相了一个。&rdo;楚珣那时候愣了一下。也不知怎的，心里忽然空了，强烈的失落感，无法抑制的下坠感，满腔热情都散了。可能是因为，传武有的东西，他没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当然还不知道，霍家也并非一般人家，霍家两个少爷，早有很多有闺女的人家盯上了。楚珣松开手，调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说：&ldo;小媳妇长得漂亮吗？&rdo;霍传武实话实说：&ldo;俺都没见过啥样。&rdo;楚珣心里特不爽，简直烦透了：&ldo;没见过你就敢订啊？要是瞎子瘸子丑八怪你也要啊？&rdo;&ldo;你订小媳妇，你也得先看看长相，好看你喜欢你再订，土鳖……&rdo;楚珣不高兴了，冷着脸，吐出一句：&ldo;能有我这么好看吗？&rdo;霍传武本来就对娶媳妇这种事没感觉，心想，肯定没小珣你好看，你长得就跟年画儿大洋娃娃似的，谁还能有你好看？楚珣那天晚上回家，带着一嘴一身的大葱味儿，全家人用鼻子都能闻出来他跟谁偷摸&ldo;约会&rdo;去了。楚珣嘟噜着脸，小不高兴的，心里琢磨的是，霍传武那个耍帅的家伙，在家乡已经藏了个小媳妇了……司令还没主呢，小霍先锋官你敢先有？冬去春来，由春转夏，大院墙外的梧桐树晃动着挺阔的枝叶。菜站沙土堆与白菜垛之间的两军阵地历经无数次易手，食堂的午餐肉罐头被偷了一兜又一兜，操场边的双杠上落满了少年们意气风发的印迹，杠子被手掌和鞋底打磨出灼灼发亮的锈光。傍晚食堂门口，一群孩子吃晚饭，挥舞着搪瓷饭盆跑出来。王欣欣和几个人头戴饭盆，在空地上绕圈跑，高唱，&ldo;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rdo;沈博文从大树后面杀出来，高举餐具，&ldo;正义的来福灵，正义的来福灵，一定要把害虫，杀死！杀死！杀死……&rdo;这个歌每天晚上要在大院空场上唱一回，哪天要是没唱，大人们一准儿觉着少了什么，孩子们转文艺了？王欣欣闷头跑着，一头撞进一个大人怀里。他抬头一看，是霍云山。楚珣眼里&ldo;很正经&rdo;的霍师长，面孔威严，据传说脾气也不好，很难对付，院里小兵都挨过骂，都怕他。王欣欣赶紧扭头跑开，跑两步又觉着不对，不礼貌，站住，点头哈腰小声地叫：&ldo;大大。&rdo;本地人的叫法，比自己爸爸年纪小的，叫叔叔；目测比自己爸爸大的，叫大大。霍师长板着脸，眼里却有笑意，沉着嗓子问：&ldo;害虫被揍了？&rdo;霍师长伸出厚实的大手掌，胡噜了一下小捣蛋的脑瓢。王欣欣不好意思地嘿嘿乐。霍师长瞄到王欣欣衬衫兜里的东西，问：&ldo;攒这个玩儿？&rdo;&ldo;老子帮恁攒几个。&rdo;霍师长从军装衣兜里掏出几个空弹壳，弹壳带着漂亮的铜光，这是孩子们最喜欢攒的小玩意儿，互相炫耀谁攒得多。这人都走出去了，王欣欣才回过味儿来，远远地惊了个军礼：&ldo;谢谢大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