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一场落雪后,圣驾启程回长安皇城。
回长安的路上,李治和吴王李恪一并骑马缓行,陪在皇帝的车驾旁。
两人都裹着毛茸茸的大氅,带着风帽,边勒马缓行边闲聊家常。
“三哥,年前事多,你也没来得及在这九成宫附近的天台山多转转。”李治以马鞭指着周围的风景,转头对吴王李恪笑道:“倒也无妨,年后咱们还回九成宫。”
李恪生的剑眉英目,身形魁梧,又是二十五六岁最为少壮之年,骑在一匹乌黑油亮的良驹上,越发显得威风健壮:“年后还回九成宫?也是,宫里住着不舒坦。”
太极宫冬日阴湿,夏日潮闷,所以当年,二凤皇帝特意给‘光荣退休’成为太上皇的李渊陛下起建大明宫。
只是还没有修好,高祖就先龙驭宾天,大明宫修了一半就这么放着了。
李恪问道:“父皇没想过重修大明宫?”
“父皇说他见到大明宫,难免想起祖父,心中难受。还是另外选了地,准备就近修一座翠微宫,已定了阎尚书去主持修葺了。”阎尚书阎立德,正是大画师阎立本的兄长,专擅营造,不只主修过玉华宫等行宫,昭陵也是他负责设计和总建的。
这回要修翠微宫,皇帝依旧是点了他。
李恪是头一回听说此事,跟着点头,说着不会错的话:“一切以父皇龙体为重。”
哪怕是兄弟二人很随意的闲聊着,李恪也始终注意勒住坐骑,虽是并行,但始终将马落后于太子的马半头。言谈间,也是对太子的恭敬大于兄弟间的亲近。
李治察觉到他的态度,脸上笑意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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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朝臣间有什么暗流涌动,甚至早在李恪到九成宫前,长孙无忌就特意过来跟李治提起‘要提防吴王’。
但此时兄弟俩处的倒是挺和睦的。
李治向来也愿意站在别人的处境上想一想:大家都是皇子,他并不要求三哥吴王这种又年长又有本事的皇子,对皇位从来不动心。当年大哥的太子位不稳,有希望的皇子,一定都是动过心思的。
也不苛求父皇跟前只有他一个皇子受关注疼爱。这一年出了这么多事,三哥为了自己将来考虑,想回来跟父皇加深父子感情,探一探他这个新做了太子的弟弟的态度,是人之常情。
他只需要三哥做到对他这个太子面上尊敬,背地里也不算计就够了。
目前看来,三哥对他的态度很合适,没有居长的傲慢,是很得体的对太子的礼数。
李治也就客客气气相待。
当然,对吴王的表现,长孙无忌是不肯信的,跟李治说:“这就是外作恭敬内藏奸险。”
李治问道:“那若是三哥待我不恭敬,舅舅岂不是又要说,他为人僭越张狂,不把我看在眼里?”
长孙无忌干脆点头:“没错。”
李治:……那舅舅您就直说,三哥存在即不合理呗。
长孙无忌苦口婆心:“雉奴,你这孩子看谁都是好人。唉,也罢,你只管每日跟着圣人学着理朝事吧,我来替你盯着吴王。”
此时在回长安的路上,长孙无忌也骑马随行,见到李治跟李恪还聊的有来有往的,就觉得心口窝都疼:怎么这么不听老人言呢。
就算吴王此时没有夺储的野心,就能保一直没有吗?如果支持他的人够多呢?如果皇帝在如今其余嫡子已然不在跟前的时候,眼里又看到吴王这个年长的庶子了呢?
这不都是变数甚至危险吗?
是危险,就应该扼死在摇篮里。
走到这一步,身上流着长孙氏一族血脉的皇子,三者已去其二。长孙无忌得保证这个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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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的事儿比不过年。
不管因吴王李恪入京,又惹起京中多少暗流涌动,也都暂且是暗流,面上还是热火朝天准备年节。
这一年大年初一,是姜沃入宫七年来,起得最早的一年。
这也是姜沃参加的第一个元日朝会。
元日朝会——一年里最盛大的朝会。不只有在京的文武百官朝参,更有各州府奉命进京的要员,以及各番邦派来朝贺的使臣也要一并入皇城,向皇帝恭贺新岁。
是一年一度的大场面,因而出门的时候,姜沃虽然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刮得面皮生疼,也是抱紧了自己的小手炉,带着点振奋披星戴月往太极殿走去。
这份冷她受的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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