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就是岑侍郎说的无妨,跟着他就行?
好在长孙无忌不是来找茬的。
其实原本长孙无忌很少参与诗会文会,他的专长在律法,开科举时他也是负责明法科,考诗文的,一般都是魏征或是房玄龄来。
可惜魏征这几年来身体不好,被指为太子太师后忧心太子,身体更不好了,这段时间连朝也不怎么能上,何况是诗会。
而房玄龄倒是身体不错,还能骑马上下朝。无奈最近家里出了事,次子房遗爱和高阳公主两夫妻各玩各的八卦在京城广为流传至今不衰,他实在不想过来面对诸位王爷的八卦眼神,于是辞了十月里所有诗会。
倒是刚收到外甥爱心棉布大礼包的长孙无忌,心情灿烂的很,主动请缨要跟着来看诗会。
二凤皇帝自然允准,长孙大司徒就这意气风发地来了。
他一进门,见到众人里头有个面目秀丽穿着官服的姑娘,便知是‘梦到’棉花的太史丞。
于是心情飞扬的长孙无忌就过来了。
他也是来替外甥拉关系的,这点上长孙无忌跟李治想到一起去了,既然在朝上势力单薄,有机会先拉一下太史局星象家们的好感也不错。
于是长孙无忌作为大司徒,出言勉励了姜沃两句,又将府上一个订了婚的孙儿的生辰八字交与姜沃,请她帮算个定亲吉期——也是拉关系的一种方式。
要不说长孙无忌和当今圣人是友好的大舅哥和妹夫呢,圣人有十四个儿子,长孙无忌有十个,儿子又生儿子,如今人到中年,两人在一起为家里这些子子孙孙的婚事头疼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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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长孙无忌后,其余裁判也陆续到场。
姜沃来的路上就听袁天罡说了,这次的诗会规模不大,但级别很高。
岑文本主持会议,二凤皇帝、长孙无忌、孔颖达、于志宁加上岑文本共五个裁判。
裁判级别摆在这里,才子们俱是心内极激动,只盼着今日大展才华。
于志宁是自己到的,孔颖达孔祭酒则是带了十来个国子监的生员,也算是交流学习。
姜沃与这两位见礼,两人都是按礼数应了,但俱没有跟姜沃说一句话。
至于孔颖达身后跟着的国子监学生们,则有几个眼里露出不以为然甚至不满的眼神来。
对他们来说,自己饱读诗书还未得正经官做,而一个十几岁,不过懂些谶纬之术的人居然做了太史丞,实在是不公。又觉得姜沃走的不是正路,尤其还是姑娘家,简直荒唐嘛!
于是都不肯跟她交谈。
面对这些目光和态度,姜沃依旧泰然处之,拿出训练几年的‘孤云野鹤’状态,认真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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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太史局,参加朝廷组织的诗会。
感想便是:果然还得是我大唐啊。
后世‘男尊女卑’越发明显后的朝代,被所谓‘礼法’浸润太深的朝代里,女人出嫁前会被教导,出嫁后要好生服侍公婆丈夫。
服侍二字便知,妻子名义上是女主子,实际上在男主子跟前,也不过是奴才。
而此时的大唐,则好多了。
姜沃斟酌了一下,在这里男人眼里,女人不至于是奴,应当是‘佐’。
正如隋文帝杨坚怕独孤皇后怕到离家出走一般,本朝也有好多位宰相都是出了名的妻管严。而这种怕的前提,便是把妻子放在跟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了,只是内外之分。
所以长孙皇后可以就处置朝臣劝皇帝,可以在玄武门之变时就站在夫君左右勉励将士,依旧是贤后的代表,而不是被斥为‘后宫干政’。
也正如房玄龄负责主编的《晋书·列女传》,他挑出的堪为天下典范的女子,是能够在政事上辅佐丈夫羊耽的辛氏,是能够为退敌出谋划策的武昭王后——而不是守着贞洁牌坊,被人看一眼就跳井力保清白的女子。
他们是认可女子有才有胆识的。
当然大唐也有他们的局限,那便是女子只能是‘佐’。哪怕是长孙皇后、独孤皇后,朝臣们知道皇帝会与妻子商议政事,但也只限于此。
以独孤皇后的家世、本事,也只能陪着隋文帝同辇,到朝堂外头就得停下,只能让宦官在里头候着听着,等夫君下朝再一同回去。[2]
至于隋文帝会不会私下把朝事都给妻子说一遍,与她商讨意见并没人管,但皇后不能上朝!
这便是佐。
正如今天姜沃遇到的一切反应:或许有人会不愿意跟她交谈,或许有人会看不惯她,但不会有主流的声音一齐骂她:“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然后逼迫她回到不能见人的境地去。
在封建社会,姜沃已然觉得大唐是乐土了:哪怕她来的那个世界,性别歧视也从未消失,大唐能有这种程度,已经让姜沃松一口气了。
走上朝堂,没有她想的那么难。
就像她小时候读的故事《小马过河》那样:这溪流没有老牛说的那么浅,也没有松鼠描述的那么深。
她是一匹第一次蹚过河流的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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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姜沃望着眼前水灵灵的葡萄。
百福殿中早按序布下了案桌与果碟,姜沃是跟着师父袁天罡一起坐在一案后。
案上旁的果子还罢,唯有葡萄,据说是新种出来的高昌品种,姜沃在宫正司吃过一回,格外水润饱满,酸甜可口,惊为天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