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的配色就很出挑,带着碰撞感和亮眼的美感。此时她身上就穿着一条,烟雨蒙蒙春色一般的柔嫩绿色,碰撞的偏是清亮带着流动感的橙红色缎子,丝毫没有红绿配的俗气,在这暗沉阴冷的冬日里,像是一株破冰而出的凌霄花。
陶枳一见就更扎心了: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慧巧心思,怎么偏就没那一点运气呢。
距离媚娘上一回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圣人眼前,已经过去了三年多。
二凤皇帝跟世家关于《氏族志》的拉扯也落下了帷幕——毫无疑问以二凤皇帝的大获全胜告终。他不但把老李家排在了崔卢等世家前头,还把长孙家(老婆家)窦氏(亲娘家)等都排在了那些世家前头。
让陶枳来看:皇帝的气儿应该很顺啦。
倒是那些世家们气鼓鼓了三年多,至今还在拉圈子排斥这些新世家。
既然皇帝气儿顺,按说更不会再为此迁怒后宫一个小才人。而这三年里,圣人也已经陆续召幸了两三个才人,当然最得宠的还是徐婕妤,据说皇上有意明年升她为二品充容。
陶枳怎么能不替媚娘着急。
她消息灵通,知道新出头的才人,都是由后宫诸如韦贵妃、杨妃等人举荐的。
于是陶枳也想替媚娘寻一位举荐者。
后宫有一位宋修容与陶枳关系很好,宋修容跟皇帝年龄差不了两岁,今年刚好四十岁,她自己早就放弃得宠了,膝下又有个公主,非常满足。
只是近来看同事们都提携推荐小新人们,宋修容不免有些动心:她的女儿虽是公主,但圣人二十一个女儿哩,公主多了便也不稀奇了。
且公主过完年就十四岁了,接下来几年正是婚配的关键年龄。宋修容就也想提携个新人,若是得宠的话,可以帮自家说说话,不得宠也没妨碍。
最近正在瞄人呢。
因问到陶枳这里,陶枳就试着给她提起媚娘,宋修容一口拒绝了:“哦,我还记得那武才人呢,这可不成,她的出身不讨圣人喜欢也就罢了,但都在圣人跟前露过脸了,还是无用,那便是不能了。”
宋修容跟了皇帝多年,很了解他的脾性,女子的出身是其次——宫里吴王的生母杨妃还是隋炀帝的女儿呢,圣人照样很宠爱他们母子俩。可见出身是一回事,合不合皇帝眼缘是最要紧的。
武才人既然已经想过法子在圣人跟前留下了名姓,却一直未得出头,那宋修容觉得,就不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陶枳还欲再说两句好话,就听宋修容叹道:“你看上的姑娘必然是好的。只是你久在宫中难道不明白?再好的人,也要看圣人中意与否。圣人不中意,再好都百搭——我看我自己还比韦贵妃强呢,又有何用?”
两人关系实在是好,宋修容这种幽怨话都说出来了。
但正因如此,陶枳便也无话可说了。
宋修容说的是大实话。
官员们还有系统的考评标准,分个上中下等,然而后宫嫔御只有一个标准:皇帝的喜好。
就像媚娘是个再好的大橘子,但皇帝是只猫,只爱吃鱼讨厌橘子味,那就白搭。
宋修容拉着陶枳:“另外选一个低位嫔妃荐给我嘛!要选那文绉绉的,跟徐婕妤似的,对了,你那武才人听说是在圣人跟前打马球了?唉,她想必也是打听了从前圣人的喜好,却不知皇后娘娘去后,这几年圣人只喜欢文静秀弱的姑娘,她算是没出头的日子啦……”
听得陶枳更心塞了,只能按照宋修容的要求,提起一个小白花小鸽子似娇弱的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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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坐一会儿再走,有刚烤出来的牛乳酥饼。”陶枳拉着媚娘坐下。
媚娘笑应着坐下来——她入宫快要四年了,在北漪园受到的冷言嘲讽越多,越体会得到宫正司上下待她的好。
于是她又拿出给陶枳做的衣裳,是一针一线细细密密做的里衣,所有针脚都很细致的藏了起来。
陶枳更觉心疼。
她想了想,对媚娘透漏了个消息:“年后二月,圣人要往九成宫去,这一去只怕要呆大半年。那里人口和规矩都少些,到时你可多在圣人跟前表现一二。”
媚娘一怔:“去九成宫这样的好事,怎么会有我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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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姜沃在太史局迎来一位尊贵的客人。
晋王客客气气道:“姜司历,明年二月,父皇要带我们兄弟姊妹们往九成宫去。”
他眉目低垂,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开口道:“到时,我有件私事相扰,请姜司历帮一个忙。”
姜沃奇道:“晋王直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