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这么久,第一次这般无力。
赵煊抵着阿黎的头,昨晚上还有些温度,如今,连那点温度都没有了,也打破了赵煊心里仅剩的希望。
原来那些太医说得都是真的。
“可是阿黎,你真的舍得这样走么?”赵煊眼睛一酸,往上看了一眼,声音苦涩,“我准备了那么久,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你怎么能就这样舍下我?”
“我们还没有成亲,还没有孩子。”他哽咽了一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却还是小心地照顾着她的感受,动作轻柔,不敢把人给弄疼了,“我们的孩子,一定是天底下最可爱,最聪明的。要生一男一女,男孩儿像我,女孩儿像你,我会给他们全天下最好的东西,会像爱着你一样,爱着他们。”
“我早就想娶你了,因为除了你,我没办法想象和别的女人共度一生。可是……可是我都没有跟你说,因为我怕你会拒绝。”
赵煊笑了笑,枕边落下一滴泪,悄无声息。
想象有多美好,现时便有多残酷。为何这样的话,他没有早一步说出口呢?
“阿黎,我,我对不起……你说句话好吗?你应我一声好吗?”
有一瞬间,赵煊觉得这肯定是自己的报应,是老天给自己的惩罚。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赵煊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
他不是圣人,也不会那样妇人之仁,顾虑良多。可是到现在,赵煊不确定了。他或许,真的错了,不该做了那么多错事,不该算计了那些人命。可是,要是报应也该报应到他头上,为何,为何要牵连到他最爱的人身上。
小鸢打起帘子,端着一只铜盆进来,里头是方才才盛进去的温水。
见王爷安静地坐在床边,再看看脚边还没能及时打扫的碎片,就好像昨晚那个暴虐的人不是他一般。
没有犹豫,小鸢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跪在地上,将铜盆举国头顶:“王爷,姑娘一个晚上没有擦身子了。”
小鸢昨儿也听到了太医的话,眼下,天快明了,姑娘仍旧没有醒来的动静,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只盼着,姑娘走得时候也能干干净净,如同往日一样。
赵煊没有动,道:“放着吧。”
“是。”小鸢将铜盆放到床边的小凳上,而后默默地退下。
静了静,赵煊瞥了那铜盆一眼,缓缓掀开被子。他自是不愿让别人碰阿黎的。
昨儿到现在,阿黎仍是和衣而卧,只脱了外头的衣裳。赵煊拧干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
目光下滑,忽然顿住了,停在阿黎的腰侧。
他伸手,揭开阿黎腰上的荷包,确切地说,是个锦囊。白底金边,做工朴素。赵煊记得,这东西是阿黎从她自己的小匣子里取出来的,时不时地会挂在身上,宝贝得很,轻易不会让别人碰。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赵煊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锦囊。
里头只有一颗丹药,他捏在手中,仔细地看着。黑色的,指甲大小,凑近嗅来,仿佛还能闻到一股檀香味。赵煊忽然想到徐太医所言,天材地宝,气丹妙药,这,这是不是……
虽然知道这想法荒谬得很,但赵煊仍抑制不住地想试一试。
他不知道阿黎是从哪里得来这颗丹药,亦不知道这颗药究竟是治什么的,有没有用。可既然被阿黎这样宝贝的放着,一定有它的用处。没有比这个更坏的结果了不是么?万一这真的是灵药呢,赵煊眼中露出一丝希冀,转头深深地看着阿黎。
他转身,从桌上取过杯子,就着水,强硬地让阿黎吞了药。
想象之中的奇景没有发生,阿黎仍然躺在那儿,没有声息,仿佛永远也不会醒来一般。赵煊定定地坐着,眼神一错不错,生怕耽误了片刻,没有看到阿黎睁眼的瞬间。
他等了又等,床上的人却仍旧闭着眼睛,毫无动静,叫人绝望。
赵煊眼神恍惚。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在门外唤了一声,似乎是李全吧,他也分不清了。赵煊连说话也不想说了。
屋子的门忽然从外头打开,李全神情凝重地闯进来,直接冲到赵煊跟前。
“出去。”赵煊头也没抬。
李全诧异地抬起头,却没有动作。
“王爷恕罪,属下有要事禀报。”他知道此刻不能多话,只得捡要紧的说,道,“诚如王爷所料,张太师果真忍不住了,昨儿晚上集结了京城内外近三成的兵力,预备今日早朝行谋反一事。眼下,张家人已经带兵围住了皇宫,还请王爷示下!”
虽然先帝已经去了,可这天下,依旧是赵家的。即便张太师事成,也仍旧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终于……”赵煊眼神一暗,思索了稍许,道:“我知道了,按计划行事,即刻动手。”
李全却忽然抬起了头:“王爷,张太师的人可是都已经围住了王府了。”
赵煊冷笑道:“区区蟊贼而已,不足为惧。怎么,这等小事还需本王亲自动手不成?”
李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张太师的人确实不足为惧,实际上,王爷早就已经谋算好了,这一步一步,皆没有出乎他们的预料。张太师终于按捺不住,想要逼宫,这正是一举歼灭张家的好时机。在李全想来,今日本该是王爷带兵,将张太师一派一网打尽的时候,怎得,怎得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李全看向床上那位阿黎姑娘,一时间复杂无比。
是因为她么,这位阿黎姑娘。
若是可以,他真想现在就一剑结果了她,与其这样半死不活地躺着,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她死了,王爷也能死心了。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李全仍是不甘心,这盘棋,从西北那场战事起便开始步子。为了这一天,他们废了多少心力。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怎么能少了王爷。李全忍住了质问,因他还记得,王爷是他的主子,故而只按捺道:“王爷,还望您以大局为重,带兵入宫。属下等再细心,难保不会有疏漏,这等危急存亡关头,还需王爷您亲自坐镇,直入朝堂,将张家一脉全部那些,届时……”
赵煊挥了挥手,打断道:“张家成不了气候,京中余下七成兵力,对付张家的三成,绰绰有余了。孙将军早已准备着了,一旦知道了消息,会立即带兵与你们会合,诛杀张太师之余。”
“可孙将军不是皇家人!”也不是王爷您啊。
这头功,只有落到了他们王爷身上,一切才能顺理成章,李全觉得自己这会儿已经魔怔了,可他都是为了王爷,为了大业着想。
赵煊讽刺一笑:“是不是皇家人,有什么要紧得呢。”
“王爷三思!”
“行了,你太吵了。”赵煊责备了一句,又看了一眼阿黎,见她好像没有被吵到,这才放了心,遂小声吩咐道:“你和王安去和孙将军汇合,务必在今儿早朝中将张家一派的余孽全部诛……全部拿下吧。是死是流,待本王与秦太傅、薛太保几人商议了再定。”赵煊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