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忽然盯著程启思说:“你怎麽会突然对文若兰的事的这麽感兴趣?她的死,是不是也跟我们这次遇上的事有关?”
“也许。”程启思并不想把有关“莫小姐”的事告诉任何人。船长坚持他遇到的人是文若兰,但根据程启思的了解,文若兰的遗体早已火化了,葬在h城的一座墓地。他曾经看到过锺辰轩去她的墓上献过花。
花当然是美丽的洁白的兰花。
最後那把开启大门的钥匙一定在锺辰轩手里。关於文若兰的事,锺辰轩是一点一点地向他透露了,加上安昕的分析,和程启思自己的分析,文若兰的画像也越来越清晰了。
这是不是意味著,也许,一切秘密就快要揭晓了?
“不过,我听说过一个传闻。”安昕忽然说。程启思一震,问:“什麽传闻?”
安昕有些犹豫,慢吞吞地说:“传说文若兰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跟她长得一模一样。我不知道这个传说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有人说,曾经在一个文若兰不可能出现的地方,见过文若兰。”
“不可能出现的地方?”程启思紧紧地皱著眉头,“什麽叫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安昕这次犹豫得更久。“这个……听说是一个会所里。”他望著程启思,“你为什麽会关心文若兰的事?”
程启思拉了拉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我是辰轩的朋友。”
程启思回到自己舱房的时候,一打开门,就看到锺辰轩坐在壁炉前的一张靠背椅上,正对著他。锺辰轩面无表情地注视著他,程启思勉强地挤出了一副笑脸。
“你怎麽到我这里来了?”
锺辰轩的两指间夹著一张照片,程启思隔得太远,走近了几步,才看清是文若兰的照片,也就是他曾经拿给船长辨认的那一张。
“你之前说过关於文若兰的话,你不想解释一下麽?”
程启思继续尴尬地笑。“我只是开玩笑的,辰轩。你不会当真吧?我……我怎麽会认识文若兰呢?”
“我太迟钝了。”锺辰轩冷冷地说,把那张照片摔在了圆桌上。“我早应该发现你认识若兰的。我居然一直都没有察觉到……看来,我也是太过於信任你了?”
程启思心里打了个突。“你为什麽这麽说?”
锺辰轩淡淡一笑。“你这张若兰的照片是从哪里弄来的?我记得,是在林明泉那起案子最终结案後,你拿给我看的,对麽?”
“对。”
锺辰轩说:“问题就在这里。你是从哪里搞到这张照片的?”
程启思侧著头,装著思索的样子想了一会。“这个……也许是档案里?也许是托同事弄来的?时间太长了,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锺辰轩笑了,这次他的笑更冷,却有点嘲弄的味道。“你记不得了?不会吧,启思。你亲手替她拍的照片,怎麽会不记得?”
程启思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一定是很难看的了。“辰轩,你……”
锺辰轩脸色一沈。“你就别在这里跟我装模作样了。程启思,你不应该忘记的,若兰脸上有一颗鲜红的泪痣,她在选订婚礼服之前去取掉了,因为她不想带著那颗泪痣结婚,她觉得泪痣不吉利。你看看这照片上面的日期,分明是她在订了结婚礼服之後的时间。若兰的东西,我保留的并不多,她的照片,我也不是都看过。但是她在取了这颗泪痣之後,因为那几天正好是一个疗程,所以她的行程我很是清楚,她决没有到这样的酒店去拍过照片。如果说有,那就一定瞒著我去的了──就是跟你吧?你老老实实跟我承认吧,程启思。”
程启思拿起那张照片,仔细地看了半天。锺辰轩冷笑:“你以为我在诈你?你好好想想,她是不是有这样一颗泪痣?你再看看这照片,里面的她有泪痣麽?”
程启思有些无力地在床沿坐了下来。“辰轩,我宁可你不知道。我隐瞒你,是因为你把文若兰当成圣女,不容许任何人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亵渎。你要我说什麽?你要我告诉你,你当成仙女的未婚妻,在高级会所出台陪男人?你觉得我这麽说了,会有什麽样的後果?”
锺辰轩的脸惨白得一点血色也无。“你说的是真的?”
程启思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我就是在一个贵宾制的高级会所遇到文若兰的。说实话,在得知了她的身份之後,我也觉得很惊讶。如果她被人认了出来,她家里人以後该怎麽做人?她的父母就不说了,她的哥哥文桓一向风流,遇上她的可能性不小啊。这些事……你要我怎麽说?怎麽对你说?我还巴不得我是错的呢!”
锺辰轩一仰头,靠在了那张靠背椅子上。他的眼睛,空洞而茫然,程启思看了又是心酸又是难受。
“辰轩,我还是那句话,她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好几年了。忘记她吧……她不值得你如此去爱,如此去追忆。你真的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都埋葬在对她的回忆里。以前,这话我不能说,不敢说。现在,我可以非常直接地对你说:她不配,也不值得你如此去爱。”
锺辰轩沈默。程启思盯著他看,越看心里越是狐疑,突兀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怎麽可能知道?”锺辰轩低声地说,“自从打算跟若兰结婚,我就不再涉足这些场所,一直到现在都这样。”
程启思并没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他只是凝视著文若兰的照片,一直盯著看。“我确实记得这张照片是在什麽时候拍的。那是一个晚上,一个雨夜。还没有到晚上十点,文若兰就起来穿衣服了。她在父母面前,是个很乖的女孩子,是不是?所以她总会早早地回去。我猜想,她是骗你们,她去看歌剧了,或者是去图书馆了?”
锺辰轩的手在发抖,程启思打开一瓶酒,倒了半杯,递在他手里。“我一直不忍把这件事揭露出来,我不想伤害你。但是现在这个毒疮已经破了,我就想把里面的脓全都给挤出来。我这些年,见过各种各样类型的女人,但是文若兰,她确实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你总说她像朵洁白无瑕的兰花,可在我眼里,她是黑夜里的一朵茶花,带著糜烂和颓废的一种暧昧的深红色,抚摸上去仿佛有天鹅绒的质感。”
“她……不应该留下照片给你。”
“是。”程启思说,“那天我趁她在转身的一刹那,用手机拍下了这张照片。她先是吃了一惊,然後笑了。她说,好吧,那就留下这张照片,给你作纪念吧。她从来不愿意留下任何影像给我,但那天是例外。我猜想,她是因为快要跟你订婚了,而准备告别这种黑夜和白天交替的生活。辰轩,她应该是爱著你的,她并没有想在婚後还背叛你。”
锺辰轩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冷笑声。“你是在安慰我麽?”
“不。”程启思说,“我只是在说一桩事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