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辰轩在地上抓了一把红色的纸屑,有点疑惑地说:「鞭炮?鞭炮能够把人的脸轰出这么可怕的一个血洞吗?我看,倒比较像是火药枪对着死者的头,然后……而且一定是在非常近的距离之内,才能把脸都给炸得不见了。」
程启思摊了一下手。「到现在为止,这里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你和我了。」
他顿了一顿,「除了那个小孩。」
「我们再好好找找吧,他应该也还在这个屋子里。」锺辰轩说。
「是,他应该还在这里。」
程启思虽然也附和着,但他的脚,却有点抬不起来,直到锺辰轩推了他一把,望着他说:「走吧,反正我们总是要去看的,是吗?」
堂屋里,他们仔细地看了一遍,没有刘愿的影子,便走回到他们刚才待过的那间储藏室,居然有光。
光是掉在地上的一个煤油灯发出来的,煤油灯斜斜地夹在两个麻袋之间,光对着上方斜打过去,把天花板给照亮了。
程启思叫了一声:「刘愿?」
没有人回答。程启思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声,这时候,锺辰轩拉了拉他,轻声地说:「你往下看。」
程启思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猛地倒退了一步。一个小小的身子被压在直迭到天花板的麻袋之下,一只露在外面的手臂呈现出了一种奇怪的姿势─显然已经被压断了。
刘愿的大部分身体都被麻袋压住了,包括头,只露出了衣服和一条手臂。一只鞋子掉在不远处,鞋带松开了。
「我的天。」程启思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这也是我想问的。」锺辰轩闷闷地说。
「我们从听到巫问的惨叫声冲出去之后,离开这里也只有五六分钟,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把这些从地板一直堆到天花板的麻袋全部给挪开,把孩子给压进去,然后再迭上?就算是有架吊车在这里,也没有这么高的工作效率。」
程启思发出了一声呻吟,「我真觉得自己要疯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根本就是办不到的凶案!」
锺辰轩却立即反驳说:「凶手正是要你这么想。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我们遇上的是一系列残酷的谋杀案,是活生生的人干的,但是他─或者她─布下了很巧妙的局,希望我们相信这一切都是不可能发生的,这样我们就根本无法追查下去,也完全不知道从何处追查下去。」
他们走到了云乐死的那间屋子。被褥还好好地放在床上,云乐却消失了。
门窗依然是从外面反锁着,但程启思的那把枪已经不见了。
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因为实在是无话可说了。程启思过了好一阵才说:「我去井边打盆水,洗洗脸,我需要清醒一下。」
锺辰轩说:「你就不怕那水……」
「有什么好怕的?」程启思平淡地说,「如你所言,都是活人干的。我们没有必要害怕,因为他们正是要我们害怕。」
他们两人一同往井边走了去。程启思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一般发生谋杀案可能会有哪几种动机。」
锺辰轩扬了扬眉。「哦?」
「一是谋财,一是情杀,一是仇杀,还有一种就是心理有某些变态的人了。那么,你能判断现在这桩案子是属于哪一类型的吗?」
锺辰轩微微一笑,「你想考我?好吧,我来试试。首先,可以排除的自然是情杀,理由不辩自明吧,情杀都是针对某个特殊对象的,这群人各自的身分、地位、性别都完全不相同。仇杀……应该也可以排除。」
程启思说:「为什么可以排除仇杀的因素?」
锺辰轩说,「毕竟,如果凶手真有这么一大群仇人的话,好歹也得有点共同点。你看,我们晚上所遇到的这些人,有共同点么?」
程启思表示反对。「就算有共同点,也未必能让我们那么轻易就发现。」
锺辰轩摇头,「不,只要有共同点,那么一定会有相关的暗示。现在人都死光了,我们也早就应该发现那个暗示了,可是,没有。」
看到程启思还是大惑不解的样子,他又补充说:「我们一直是旁观者,凶手没有要害死我们的意愿。我们人生地不熟,想害我们,不是很难的事,既然如此,凶手就是想我们活着,想我们看到。
「如果他是复仇,肯花这么大的精力,布这么多巧妙的机关,他一定会在复仇成功之后极度欢欣,而向我们作出相应的暗示。」
程启思说:「可是,辰轩,他如果作了暗示,也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动机,甚至可能会被我们查出他的身分。」
锺辰轩说:「他既然无意害我们,就根本不怕我们去查。你注意一下这个凶手的行凶方式,我说过,他非常具有想象力,而且他不机械,没有过分的自我强迫。
「我打个比方,一般那种多次作案的凶手,行凶都会有一定的规律可循,他们会在有意无意间作出类似的事情。比如,他们下手的对象有相同点,或者他们下手的地点和时间有相同点,也有可能是手法有相似之处。
「但是这个凶手……怎么形容呢?他的手法几乎是天马行空的,充满了想象力。是想象力,而不是创造力。
「你明白么?这跟林明泉的案子大有不同,即使林明泉没有职务之便,他也可能多次行凶而不被发现,这有一个运气的问题在其中。他在杀人的时候,并没有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因为他创造出了一个变态连环杀人凶手。
「而我们现在面对的这个凶手,他是给我们制造了一个迷宫,他把凶手有意识地制造得非常诡异,非常复杂,甚至恐怖……我们想不通的事情越多,他就越安全。他就可以藏在迷宫的另一头,笑着看我们的无奈了。」
程启思问道:「你可以推断出这个凶手的性格特征吗?」
锺辰轩想了想,「凶手有很丰富的心理学知识,以及一定的突发事件反应预测能力。心思复杂细腻,善于组织─这桩案件总是让我想起一些很美妙很精细的编织物,用各种各样巧妙而细致的针法编结在一起。
「启思,这绝不是一件突发的案件,每一个细节应该都是经过精心筹划的。而且,其中可能会发生什么变故,也都在凶手的计划之内。
「另外,凶手可能不只一个人,因为要完成这样复杂的多起谋杀案,单凭一人的力量似乎不足。比如,挖一个大坑把人埋下去,或者是把人的头放到树上……」
程启思打断了他。「那个人是谁?在哪里?」
锺辰轩这次是真的笑了。「我如果知道就不会在这里跟你废话了。」
他指了指面前的水井,「我们已经站在这里说了半天了,你要洗脸就快点洗吧。虽然桶的绳子断了,不过这里还有半盆水。」
程启思往井里随意地瞟了一眼,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了,扑到了井栏旁,用手电筒照着,使劲往里面看。他一个人把井口堵完了,锺辰轩也看不到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只能在旁边干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