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南章在旁边解释道:“容琳的哥哥容殊,那时候在埃及的卢克索附近进行发掘工作。”
程启思问:“帝王谷?”
“不,不是。是另一座更古老的神庙,据说那一片遗址从埃及前王朝时期就存在了。”阮南章继续解释,“离卢克索不远,现在开车过去大约三个小时就能到了。不过,去的游客少,游客大多都去帝王谷。”
程启思一皱眉,问道:“你说的是阿拜多斯?”
阮南章点了点头。“对,阿拜多斯。那里的考古遗址很多,当年,容殊他们就是在那里发掘的。”
“他死了?”程启思问,顺手拿起了第二张照片。
这张照片,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那张照片,拍的是整个墓室,石棺的棺盖开了一半。而这一张,是从上自下俯视石棺内部,拍得比刚才那张还要模糊。
里面有一具无头的尸体,切割得七零八碎,还被火烧得焦黑。
程启思“呃”了一声。“你们确定,这具尸体就是你说的容殊?”
“确实是他。”阮南章苦涩地说。他的咖啡,既没放糖,也没放牛奶,黑乎乎的,看着都苦。“启思——我就直呼你的名字了。他的尸体并没有全部烧焦,不少部分都保持着原状。我们把各个能检测的部分都送去作了dna检测,我向你们保证,死者就是容殊。”
钟辰轩微微扬了一下眉。“看起来,你们还很专业。”
“是这样的,是有位医生提出来的。”阮南章看起来,比起之前一下子像老了好几岁,额头上的皱纹都出来了。“他也跟容殊很熟,到那里进行医疗援助,没想到会遇到那样的事。”
程启思又拿起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拍的是墙上的壁画,颜色相当鲜明。
“刚才那几张照片,都是发现他尸体的时候拍的。而这是容殊自己的照相机里,最后的一张照片,时间就在他出事当晚。”
事隔多年,阮南章心中的迷惑,大概一点没少。他注视着那张照片,喃喃地说:“这张照片,究竟是在哪里拍的?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拍这张照片的地方……”
照片上的壁画,是一个绿色脸庞、包裹得跟木乃伊一样的男性神灵,直立地站在那里。
“奥西里斯。”钟辰轩说,“很常见的埃及壁画主题,冥府之神。阿拜多斯的壁画出色大家都知道,可是……这个奥西里斯实在很常见。”
阮南章说:“奥西里斯确实常见,但是,在考古学家眼里,每个奥西里斯都是不一样的。李教授他们都很确定,在阿拜多斯,没有这么一个奥西里斯。那天晚上,他到底去了哪里?……”
“别管壁画了。”程启思对着阮南章说,“说一说当时的情况吧。想要把一个成年男人碎尸焚烧,不是件容易的事。有哪些人在场,发生了些什么,尽量把细节说准确。”
阮南章似乎早有准备。他拿出了一个笔记本,戴上了眼镜。“我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见笑了,我也算是个老古董了,还是爱用纸笔,跟不上时代了。我一面看当时的日记,一面讲,这样会详尽一些。”
钟辰轩插嘴问道:“阮先生,你好像对埃及相当熟悉?你以前经常来么?”
阮南章似乎没想到钟辰轩会这么问,一时间,脸上有点慌乱的表情。“这个,也不算,只不过,以前有些事……所以来过几次。”
钟辰轩没有再追问,程启思说了一句:“请继续吧。”
“这件事,发生在六年前。李杰教授,他是这个考古小队的带头人。容殊,是他的弟子,也是得意门生。实际上,那一次考古马上就要结束了,正在收尾了,容殊要妹妹容琳去一趟埃及,大概是想在离开之前带她玩玩吧。容殊之后会回大学任教,暂时不会再做现场发掘的工作了。因为容琳年纪小,所以容殊就拜托了自己一个老朋友,——就是我说那个医生,单雨——带上容琳一起来了。”
阮南章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那一年,容琳是十六岁。容殊三十三岁。李教授已经四十多岁了。”
程启思问:“在场的就这些人?”
“雇了一些当地工人,不过,他们肯定跟这件事无关。”阮南章低下头,看着他的笔记本,“在场的除了我,就只有单雨,容琳,李教授是中国人了。哦,还有一个人,娜塔,容殊的女朋友——不,是未婚妻,容殊本来是准备在离开埃及之前订婚的。她……”阮南章皱了一下眉头,说,“她是后来才去的,在那里只呆了几天。但是她……算了,我想单雨会愿意告诉你们她的事。对她我完全不了解……容殊完全没对我们这些老朋友说他要订婚的事……”
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很不幸地,容琳看到了现场。我们根本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景象,否则就绝不会让她进去了。这个场景,我想,是很大地刺激了她,她从此……从此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他求助地望着钟辰轩,“也许,你能跟她谈谈?”
钟辰轩慢吞吞地说:“可以,不过,我不能保证有没有结果。”
阮南章喜出望外,站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拿出了一个文件袋,“这是当时案子在埃及警方这边的资料,我想办法要来了一份复印件。哦,没有什么奇怪的,如果你们在埃及多呆一段时间,你们就会知道,这里……”
他顿了片刻,缓缓地说:“这是一个——奇特的国家。”
阮南章走了。程启思留意到,他并没有回新楼,却走进了旧楼的一楼大厅,那边有个相当舒适的图书室。
“他还不打算回去睡觉?”程启思笑着说,“还想喝一杯?”
钟辰轩若有所思地说:“说不定,他还约了别人哪。”他看了看自己的杯子,“咖啡都冷透了,我们也回去吧!”
程启思笑了笑,说:“还有客人在旁边,又怎么能回去呢。”
他一跃而起,把一个人从一大丛九重葛后面拖了出来。钟辰轩一看,这是个年轻中国男人,背着一个大背包,戴了顶帽子,帽沿压得很低。
那人显然被程启思这一拎搞晕了,举起双手,大叫着说:“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快放开我!”
程启思哼了一声,把他放开了。戴帽子的年轻男人摸着自己的脖子,被衣领勒出了一条红印。“你下手也太狠了!万一把我勒死了呢!”
“装什么傻?”程启思往椅子里一坐,冷冷地说,“从一开始,你就在那丛花后面偷听,你以为我没注意到?”
这人倒是脸皮够厚,往椅子里重重一坐,一面揉脖子,一面拿了杯子自己倒水喝。“两位,两位,听我解释,我偷听,是有理由的。刚才那个家伙,他,他是在说谎啊!你们以为他是真心要请你们帮容琳的?”
程启思冷冷地说:“废话就别说了,你今天要不说清楚你为什么在旁边偷听,我把你丢尼罗河去喂鳄鱼。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