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和黄色。热烈而明媚的颜色,点缀着这个幽暗的大厅。
钟辰轩走到边上去看一个相当精致的铜壶,很阿拉伯式。这酒店本身是典型的维多利亚式酒店,但加上了不少阿拉伯元素和埃及风格,跟大厅相连的餐厅,墙面和柱子就是摩尔风格的横条纹。
一个穿深色套裙的黑发美女,笑盈盈地送来了两杯酒。
程启思办完手续过来,看钟辰轩还在观赏那个铜壶,就说:“看起来,你挺喜欢这里啊,呆一晚上还真没错。等从阿拜多斯回来,再住几天都行。不过,你不是说你来过这里吗?”
“没有啊。”钟辰轩说,“谁说我来过?”
程启思一楞。“你自己说的啊,你来过埃及。阿斯旺最好的酒店应该就这家了吧,你还能去住别的么?”
“谁跟你说我来过阿斯旺了。”钟辰轩头也不抬地说,“从欧洲飞赫尔格达很方便,我都是到红海的,根本没来过这里。”
程启思翻了个白眼。“我还指望你给我带路呢。”
“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早就该放弃了。”钟辰轩回了他一个白眼,“走吧,我累了,昨天在飞机上没睡好,我先睡一觉再说。”
现在的老瀑布酒店,大部分客人都会选择住在新楼。旧楼是刻意维护着昔日的维多利亚气派,跟电影里面几乎一模一样。深红色的三层楼房,从窗户可以俯视尼罗河。沿着旧楼的台阶从花丛一路往下,就能走到昔日的码头。
只不过,当年可以直接在码头上船,现在那里被一扇铁门锁住了,不让外人随便进入。因为埃及局势一直紧张,高档酒店的安检严格得跟机场差不多,进老瀑布酒店的时候行李得全部过安检,门口还有持枪的军人。
钟辰轩一觉睡醒,去隔壁的房间找程启思,看到他端着杯酒坐在露台上,望着窗外。
已经傍晚了,对面原本灰白色的岩石,被夕阳映出一片暗红的颜色。尼罗河的颜色,却是青蓝的,很难用言语去描述那种色彩。白色的单桅帆船,几乎是优雅地,从河面上滑行而过。
“看看,辰轩,几千年前,就是这样子。现在还是这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
钟辰轩在他对面的躺椅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怎么会一样?一条河会不停地流动,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的。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多一点,少一点……”
程启思杯子里的酒已经喝光了,他摆弄着那个杯子,过了半天,问道:“你对那个容琳好像特别注意。为什么?”
“她有些不对劲,那个单雨不也说了?她这里不对劲。”钟辰轩敲了敲自己的头,又问,“刚才那个司机跟你说了什么?”
程启思把阿里的话复述了一遍。钟辰轩奇怪地说:“不祥?你确定,他说的是不祥?”
“我确定。我的英文有这么差吗?”程启思迷惑地说,“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钟辰轩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了,放下杯子,走到了露台的栏杆边上。“从这里看尼罗河,真美,美得像一幅静止的画。——实在不能想象,在这里会发生什么邪恶的事。”
两个人吃过晚饭,天已经快黑了。
就那么坐在酒店餐厅的露台上,看着对面的岩石,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幻出各种色彩,实在是件美妙的事。
遥远的歌声,船经过时的声音。尼罗河中央的岩石,无数灰白色的鸟“蓬”地一声飞起。灰白的岩石,灰白的鸟,原本是萧瑟的景致,被满天晚霞和那些九重葛一映,出奇的艳。
钟辰轩啜着杯子里的酒,眼光却像是没法从这景致上移开了。“哦,真难想象,这是埃及。这么美……”
“这酒店的厨子还不错。”程启思说,“在飞机场吃的那两餐,简直没法下口。”
他忽然听到背后有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从几十年——不,上百年前,这酒店就开始在接待英国贵族了。虽说时代变了,但当年的传统和气派,还是尽力保持着啊。”
程启思转过头去,说话的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身材修长,两鬓微微有些斑白,却更显得气质儒雅。那男人朝他伸出手,“你好,难得这时候在这里看见中国人。”
“一起喝一杯?”程启思指了指空着的椅子,那男人也不推辞,就坐了下来。很明显,他有跟程启思和钟辰轩攀谈的意思。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阮,阮南章,是b大学的经济学院院长。”
程启思看钟辰轩还一副懒得开口的样子,只得连同钟辰轩的自我介绍一起做了。然后又问了一句:“阮先生经常来埃及?”
“也不是,很久没来过了。”阮南章站起了身,朝不远处招呼,“小琳,这边。你也来坐一会吧?我帮你叫点饮料?”
走过来的正是容琳。
她换了一身深紫色的碎花长裙,头发盘在脑后。她一副根本没见过程启思和钟辰轩的样子,相当冷淡地点了点头。
“不用了,我想先回去休息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房间换好?”
“应该好了吧,这次换的是新楼。”阮南章温和地说,“小琳,不用担心,这回不会再有蛇了。那老楼,虽然维护得不错,但确实太老了,又矮,有蛇爬上去也不奇怪。”
程启思一皱眉,问道:“蛇?”
“小琳啊,非要住老楼,拗不过她。”阮南章叹着气,说,“说要住《尼罗河上的惨案》里面的套房,我都说了,老楼阴森森的,还是住新楼,设施好,一样都能俯瞰尼罗河。她偏不干,结果,一开衣橱,一条眼镜蛇!……还好,没伤着她!”
容琳听着他说这番话,不愉快地绷着脸,扔下了一句:“我累了,先回去睡了。”
阮南章目送她走开,一回头,看到钟辰轩对容琳特别注意的表情,居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苦笑了一下。
“看起来,你们也发现,她有点不对劲了吧?单雨跟我说过,在博物馆遇到你们的事了。”
程启思问:“她是你什么人?”不同姓,也不该是父女,容琳跟阮南章,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是她的监护人。”
程启思狐疑地说:“监护人?她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父母双亡。”阮南章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是她哥哥照顾她,后来,她哥哥也……我是她哥哥容殊的好朋友,还有点亲戚关系,也不知道是多远的表亲。我跟容殊从小就认识,但熟起来是大学的时候,我们是校友,很谈得来。”
程启思的狐疑,可没有少一点。“她已经不止十八岁了吧?还监护?”
阮南章看了他一眼,有点为难地说:“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
钟辰轩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总算是开口了。“这个小姑娘应该去看心理医生,阮先生。她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已经有被害妄想了。下午我们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一点了。她在害怕谁?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