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一怔,微微变色,叫了一声:“陛下!”
“好啦,朕随口说说罢了,你急什么。”文帝笑道,“坐好,别颠下去了。”
清都长公主与文帝一前一后到了灵丘隘口,已几乎看不出有厮杀过的痕迹,若非地上尚余血迹,看起来便与平时一般无二。裴明淮见文帝车辇过来,又见着凌羽在车上,一把揪了他下来,道:“陛下的车,你坐什么坐,象什么话!”
“就你事儿多!我以前常常坐的,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凌羽撇嘴道,“我把我的马借你啦,你倒还派我的不是!”
裴明淮也不能去跟凌羽斗嘴,也懒得再理他,便上前对文帝回道:“陛下,姑姑人已经找到了。还好,没什么事儿。”
文帝问道:“在哪里找到她的?”
“在罗氏的祠堂里面,那里有间内室。”裴明淮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浓烟滚滚,那边有百十间屋舍已烧得火光熊熊,片刻间想必就会尽数烧光。“母亲陪着她呢。”
此时天色微明,远远地有车驾从来路过来了,裴明淮细看了看,却是皇后常乘的玉路车,便问道:“是陛下让来的?”
文帝微笑道:“总不能让你姑姑骑马回宫吧。”
裴明淮见凌羽看着那玉路车就两眼放光,又跑过去伸手摸车窗。这玉路车的窗户都是云母薄片打造出来的,镂以金箔,精巧华丽至极。心里好笑,便道:“凌羽,好像你特别喜欢云母的玩意儿?我家里有架云母屏风,送你如何?”
凌羽回头笑道:“我就是以前看书看到的,说有这样子的车,所以就老是想坐坐看。”
裴明淮听他如此说,又记起锁龙峡里面所见,心中微微一酸,道:“今日不成,下次我陪你坐好了。”
文帝问道:“吕玲珑呢?”
裴明淮脸上笑容顿敛,冷冷地道:“跟姑姑在一处的,已经拿下了。陛下,这件事让我来办吧。吕谯死得实在冤枉,她还敢胁持姑姑……”
“这事可不能让你来办,敢把主意打到皇后那里,不是吕玲珑一个人的事。”文帝道,“带她过来。”
这时清都长公主扶着皇后过来,皇后面上微有倦意,更是弱不胜衣的样子。文帝上前拉了她手道:“霂儿,是朕不小心,让你受惊吓了。”
皇后微微一笑,道:“陛下这话说得!你看我像受了惊吓的样子么?我才不怕呢。”说罢朝清都长公主笑道,“姊姊不会不管我。”
文帝道:“说得朕好像就会不管你一样!”
清都长公主也道:“是啦,霂儿,瞧你说的什么话!陛下亲自带人连夜赶来,什么都不管了,天下哪有这样的理,若是臣子们听到了怕都要说话的,说陛下连自己都不顾了。”
皇后笑道:“是,多谢陛下了。”
文帝扶着她上了玉路车,清都长公主也跟着坐了上去。皇后透过那半透明的云母车窗看到吕玲珑被带了过来,便道:“陛下,我既没什么事,你也对她宽宥些儿吧。她夫君死得有些冤屈,也难为她了。她没想对我怎么样,我好好的,你们都别生气。”
清都长公主道:“她夫君?”
皇后奇道:“你们不知道?哎呀,我也奇怪着呢,怎么乐良王娶王妃,你们一个都不知道呀?”
清都长公主沉默片刻,道:“难怪了。”对皇后道,“你累着了,回宫去歇着吧。”
皇后笑道:“宫里最近一团乱,我才不去。姊姊,你陪我去灵丘宫住几日吧。”又见着凌羽眼巴巴在车下看着,便笑道,“来不来一起坐车?”
凌羽摇了摇头,道:“刚才明淮哥哥不让我碰灵丘宫的云母扇子。我要来坐车,他一定又骂我。”
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皇后和清都长公主都笑,清都长公主道:“这孩子,跟从前就一点没变,就爱些新鲜物事。”皇后笑道:“好啦,云母有什么稀罕的!我有个云母的匣子好看得很,回去便送给你玩儿,别嘟嘴了。别理淮儿,他就是事儿多!”
裴明淮在旁笑道:“母亲,姑姑,你们就走吧,这地方血腥气重,怕姑姑会晕,别在这里耽着了。”
见皇后的车辇走远了,裴明淮才转过身走到文帝身边,问道,“陛下,罗氏是在这里处置了,还是……?”
文帝不答,却对张赦提道:“你这件事办得,是要朕赏你还是罚你呢?”
裴明淮早已听说这个张将军手段狠辣又甚有智计,那两个盗魁本是部落酋帅,也不知怎的却带着部众到了灵丘雁门一带,神出鬼没,又暴虐之极,竟有甚者引了人的肠子绕树而绑,射人取乐。官府却拿他们没法子,一直捉拿不到,便是这张赦提设计拿下来的。盗魁与罗氏勾结是实,若非有罗氏包庇也不会老捉不到盗魁,按大魏刑律罗氏该当族诛,张赦提便是领命来办这事的,却没承想事没办完,罗氏却勾连天鬼惹出了这更大的事,这时面如土色,听文帝这一说,慌忙跪了下来,道:“是臣不力,请陛下责罚。臣是真没想到,罗氏竟然不止是跟盗魁勾结,还跟……”
文帝道:“先办完你的事再说治罪的事。”
裴明淮心知依罗氏这等作法,按大魏刑律该当是族诛,且灵丘离京城实在太近,竟敢在天子脚下私相勾结盗魁,如此处置也没什么好说的,当下默然不语。回头看吕玲珑,见她全无惧意,薄薄的嘴唇抿在一处,一双眼中满是恨意,便笑道:“玲珑,有一阵子不见了。我当日还以为你死在凤仪山上了,着实难过了一阵哪。”
吕玲珑冷笑道:“你一直跟我跟到了凤仪山,是对我疑得深了。我是哪里没做对,让你这般怀疑?”
裴明淮道:“谁叫你不顾吴震劝阻,要把吕谯的尸身匆匆带走?说起来你们兄妹情深,吕谯死得不明不白,你急着就要落葬,也不查个清楚,这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还有金萱,不管我怎么想,我也想不明白她为何会有来自西域的桃花姬姚碧的独门毒药,姚碧却硬要说她只给过吕谯。吕谯根本不是会要毒药的人!”
吕玲珑道:“所以你就怀疑是我找姚碧要的毒药?”
“姚碧与你合演了一出戏,让你吕玲珑从此在世间消失,我想追查也无处可查。”裴明淮道,“吕谯尸身并非在姜家庄里面被毁的,对不对?”
吕玲珑笑道:“不错,在路上就悄悄火化了。”
裴明淮道:“你家那个仆人就没发觉端倪?”
吕玲珑冷冷地道:“所以他没了两只眼睛。”
裴明淮记起在凤仪山下看到的那人眼珠被挖出,手里还握着一只眼球,猛地一个寒颤。“我实在不明白,你跟吕谯是兄妹,一向感情甚笃,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们是恭皇后的亲眷,你为什么要跟皇上作对?”
吕玲珑冷笑道:“皇上?哪一个皇上?”
她这话问得裴明淮莫名其妙,回头看文帝,文帝笑了一笑,挥手令左右都退下。待得众人都走到了数十步之外,方道:“她说的是南安王。唉,朕就不该一时心慈留下你的,这真是给自己寻些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