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公主把簪子递给了吴震,吴震双手拿着那簪子,用力一扯,竟把几颗珍珠给扯了下来。“那个凶手在收回簪子的时候,扯断了上面的不知什么饰物。大概不是珍珠,是别的什么镂花,嵌在了法鸾大师的心房,取不出来。”
“啊,他是为了把掉下的东西收回来,才把法鸾大师的心剜出来!”西河公主叫道。吴震把手握成了拳,将那串珍珠握在掌内,道:“公主能不能说出来,你这珍珠上面究竟有多少颗珠子?”
西河公主一呆,道:“这我怎么记得!”
薛无忧淡淡一笑,道:“吴震的意思就是,凶手自然也不太确定掉了哪几分,所以只能用笨法子,剜出法鸾大师的心,然后在里面找上一找。”
“凶手找到之后,大概本想把法鸾大师的心丢到一边,但不知为何又转念一想,塞到了一个花瓶里,也是故布迷阵吧。”吴震道。
太子一直听着吴震说话,此时道:“那斛律昭仪之死,是怎么回事?我当时在场,她……她的尸身……”
吴震道:“两个可能。要么便是乐良王对母亲说了自己此次进京要做的事,斛律昭仪坚决反对,所以……”
“那是他母亲啊!”西河公主叫了起来,“他怎会杀他母亲?”
吴震望向太子,道:“太子殿下,当时你一发现斛律昭仪被杀,马上乐良王就来了,对不对?”
太子点头,吴震道:“这就对了,那尼寺隔水与武周山石窟寺相望,独处一隅,又没多少侍卫,乐良王要进去容易得很。他杀了斛律昭仪,出去再进来,也不会有人看到,更不会有人疑他。”
裴明淮摇了摇头,道:“乐良王不像是这样的人。就算是他杀了他母亲,也不必做成白骨观吧?”
吴震道:“所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斛律昭仪也知道了杀尉端的人是谁。她是尼寺之主,那夜法事自然也该到场的。宫中人大都知道她的本来身份,她不是寻常的比丘尼。若是她那晚上也听到了或是看到了什么……”
景风一直沉默不语,听到此处,大声道:“听你说来说去,你倒是说句准话,到底杀尉端的那个人是谁?”
文帝见吴震苦笑,便道:“这里的都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陛下,恕臣直言。”吴震低声道,“那个人,一定是陛下后宫里面的嫔妃!”
此言一出,除了苏连早知端底,裴明淮已经料到之外,人人大惊变色。景风怒道:“胡说!怎么可能?哪个嫔妃有这本事,能杀尉端?”
吴震叹道:“公主,嫔妃未必有本事,但她们身边可能有武艺高强的侍女啊。就像公主身边的芝兰珠兰,哪里需要公主亲自出手呢?”说罢望向文帝,道,“陛下,臣能想到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至于是哪位嫔妃娘娘,这个,臣就不敢私底下揣度了,更没法子去后宫查。只是,兹事体大,能让那个人不顾一切杀景风公主的驸马都尉,尉公爷的爱子,一定是为了件极大极大的事,陛下不能不查啊!”
文帝默然,半日道:“朕知道了。今儿个吴廷尉说的事,你们都且放在心里,听到了么?”又道,“尉眷,你儿子的事,朕实在是觉得对不住你得很,便依卢鲁元故事厚葬罢。景风,你也不必难过,这件事,朕必给你和尉氏一个交代。”
说罢,文帝摆了摆手,道:“朕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淮儿,你和苏连留下。但也别进来扰着朕,朕想一个人静静。”
裴明淮陪太子景风一行人出去,太子忽道:“对了,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乐良王来见斛律昭仪的时候,是带了他王妃一道的,说是来拜见他母妃。”
听太子这么一说,裴明淮也记了起来,文帝那日在安乐殿还曾说过,乐良王这王妃他也不知端底。便问道:“太子殿下,那你见着他王妃了吗?”
“她没下车。”太子道,“斛律昭仪那……那形容,自然不会让她进来看了。”
吴震问道:“那她有没有开口说过话?”
“没有。”太子道,“不过确实隐隐约约看到车帘后有个女子。乐良王对这个王妃,似乎十分喜爱。”
众人都一阵沉默,景风道:“哥哥不必操心,我派人去看看便是。”
太子望了她一眼,道:“尉端的事,我们都一样的难过,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唉,你也别太伤心了。”
裴明淮一般的心中郁郁,只是今日发生的事太多,还不及去细想尉端之事。待得太子等人的车辇走远,吴震道:“我有事要烦劳苏连,你去问问,若是他抽得开身,便陪我走一趟。”
裴明淮问道:“什么事?”
“还是案子的事。”吴震道,“你只管陪着皇上在灵泉池便是,不用劳动你了。”
裴明淮也不再问,道:“好,我替你问问去。”
一回到灵泉殿前,只见苏连站在门口,一见他便努了努嘴,道:“陛下在生气呢。我好像还没见过陛下生这么大的气,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他话还没落音,就听到里面一阵响声,倒像是瓷器打碎了一般。裴明淮叫道:“陛下!”也顾不得什么,推门冲了进去。只见案上的那些器皿玩物都落在了地上,凡能碎的都碎了。文帝站在那里,脸色铁青,这时裴明淮方信了苏连的话,连他自己都没见过文帝这么生气过,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叫道:“陛下?……”
苏连见文帝手上流血,叫道:“陛下,你手伤了。”想要上前,文帝挥了挥手道,“不妨事。”
裴明淮道:“我让人进来收拾。”
待得小宦官进来将地上的物事收拾干净,裴明淮见文帝脸色已和缓下来,大着胆子问道:“陛下,究竟怎么了?”
“你问朕?”文帝道,“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裴明淮沉默片刻,道:“陛下是说今日乐良王的事。”
“朕不想杀他,但已经到了那份上,不得不杀。”文帝道,“朕召他们进京,确是有事相商,但从未想过要杀他们。有人对乐良王说了甚么话,甚至对他许了什么愿。他误以为朕要杀他,又十分相信那个人……”
裴明淮道:“我是有这么想过,但又实在想不通。究竟是谁对乐良王说这样的话,能让他信以为真?”
文帝缓缓地道:“万寿虽然性子直,但也不是傻子。若要他相信,一定是有什么证物,或是那个人格外让他信任。”
苏连冷笑道:“陛下以他家人为胁,他仍然不肯吐实,就算陛下留下他一条命,也没什么用,他不会说的。倒是那汝阴王,既然懦弱怕死,若是知道些什么,阿苏一定让他吐出来。”
文帝闭目,缓缓地道:“这一回,是把朕害苦了。我这五个兄弟镇守诸州镇多年,并无异心。这一回,死了一个,废了一个,思誉虽然过继到了乐陵王名下,但毕竟是汝阴王的儿子,也是不能用了,就连阳平王和广平王也跟着倒霉,这一回,是不能放他们回去的了,硬生生地断了朕的一条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