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淮笑道:“我们且不说金萱。上天盗桃这戏法,如今已可解了。只需那小孩爬上,扔下一颗大桃即可。”
卢令厉声道:“我表妹之事,怎可不说?”
裴明淮道:“卢兄你且莫急,听我慢慢道来。”
卢令冷笑道:“你当我这时还有心听你慢慢道来?”
裴明淮也不着恼,只道:“金萱之死,我既然想不通,便先搁下。我又再想金百万之死,众位都知吕谯之能,但我们发现金百万尸体的时候,门窗都从外面锁上了。”
他叹了口气,道:“我那日曾站在密室的铁门之前,我在想,若我是那个凶手,有可能将金百万骗至窗前,一刀割断他的咽喉。可是就算如此,我该怎么才能把那些珠宝取出来呢?总不成金百万自己把珠宝递给我吧?而且就算他肯,那么多箱,从那个小窗里一把把塞出来,得花多久时间?”
吴震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
裴明淮叹道:“正是如此。我怎么都想不通,还是只能不想了。”
卢令怒道:“你这也想不通,哪也想不通,那今天把我们聚到这里来干什么?”
裴明淮笑道:“把所有想不通的放在一起,也许就能想通了。”他又道,“我又去想那水上飞。清虚——乔青松是这套戏法里必不可少之人,但水上飞有何用处呢?又为什么被沉尸莲池呢?他又为何以金家家丁的身份出现呢?”
他眼望金贤,道:“以前金家的家丁,可都归你管?”
金贤道:“正是,可最近归了金四管。”
裴明淮道:“是谁的意思?”
金贤迟疑了一下,道:“应该是老爷的意思。”
裴明淮点了点头,道:“可是金四那时候失踪了,所以我也没办法再去问他了。我再想清虚之死,很明显,他的死是杀人灭口。凶手给了他抹了剧毒的珠宝作为酬劳,令他在飘香斋等候。凶手算得很准,清虚这种人,不会不去检视珠宝,于是清虚也被害了。”
他沉默了片刻,道:“在这案子里,很明显,清虚,水上飞,他们是被灭口的。金百万和金萱的死才是重头戏,再加上珠宝失踪,凶手的目的定然是谋财。可是,好处是谁得了呢?金家偌大的财产,该归谁?”
吴震摇头道:“金家虽然人丁稀少,但族里总是有人的。那些人,照我看,没一个能办下这等事。”
裴明淮叹道:“金萱死了,毕夫人和卢令,也落了空。卢令想娶金萱人所共知,金百万本来也乐见其成,如今是镜花水月了。夫人你嘛……虽说金百万从无续弦之念,但也在搜罗珍宝给你,他死了,你还是没好处。”
毕夫人笑道:“正是如此,公子也不必怀疑我了。”
裴明淮道:“无论如何,‘天罗’是你买的,在飘香斋买的。丹桂告诉了我一件事,那便是金萱这半年以来,常常去那飘香斋,风雨无阻。吴震又说一年前金萱暗自买了飘香斋,我想,金萱也许是在外面有了情郎,飘香斋便是相会之地。”
毕夫人轻轻一笑,媚态毕现。“去那里买香,难道也不行?”
裴明淮笑道:“不是不行,只是让整件事显得更加扑朔迷离。卢令说,白烟里有‘天罗’的香味。我此后在弈棋之时也问过了成氏兄弟,他们虽不知是何种香,却也说在清虚施放白烟的时候,闻到了一种香气。但从道童攀绳上天之时,白烟便已不断了,那时我却未曾闻到任何香气。”
他目注毕夫人道:“所以定是夫人你捏碎了天罗的香丸,还踩碎了地上的桃子,让我们无处可追查。”
毕夫人的眼睛睁得更大。“我为何要这么做?”
裴明淮笑道:“自然是让我们怀疑你。飘香斋的伙计特意说出你去买天罗,也是你有意所为。”
毕夫人惊讶道:“妾身会做这等傻事,把嫌疑都揽到自己身上?”
裴明淮道:“我们怀疑归怀疑,可当时都坐在一起,再疑你也无济于事。你这般做,更是把线索搅得乱七八糟,让我们昏头转向。”
毕夫人轻叹一声,道:“公子所说的,都是猜测罢了。”
裴明淮笑了笑,道:“并非猜测,我知道幕后真凶是谁。”他摸出了那朵珠花,托在掌心,“清虚临死之前,我问他凶手是谁,他拼尽全力抓住了这朵珠花。我原本一直不得要领,但吴震昨夜把这珠花拿出来的一瞬间,我突然一片清明。”
毕夫人道:“这是朵虎魄制的珠花,雕工精细,但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裴明淮道:“我原来想了许多许多,但后来一想,吴震是对的,清虚临死之时,怎么可能想到特别复杂的谜题?所以,一定是最最直接的暗示。”
毕夫人道:“雕作梅花之形,也许,凶手名字里有个梅字,或者是跟梅花有关?”
裴明淮笑了笑道:“虎魄是黄色。”
毕夫人和卢令齐齐变色。吴震也站了起来,只有成伯成仁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以然。
裴明淮淡淡地道:“清虚临死之前,看到面前的珠宝里有一朵黄色的珠花,便抓住了。他想告诉我们的,便是黄色的花——黄花。”
卢令双手发颤,叫道:“不……不,你胡说!”
裴明淮抬起眼睛,注视着他。“你已经想到了,卢令。萱草还有一个俗名,便是黄花。在这件事里面,确实有一个人的名字与此相关,她就是——金百万的女儿,金萱。”
只听“砰砰”几声,卢令的手已抖得不听使唤,将面前碗筷酒杯都掀在了地上。裴明淮只作未见,道:“我再想之前想不通的那些事情,便很容易想得通了。是谁在变戏法之前,借故走开,上了北楼?是金萱自己。飘香斋根本就是一个碰头的地方,谁这半年最常去飘香斋?金萱。谁能得到最大的好处?仍然是金萱。听金管家说,金家能支的钱已经有大半被支空了,不是她干的,又是谁?”
他望了卢令,道:“卢兄,我曾听那玩皮影戏的江明说过,他们是你请来的。你是否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想着去请他们?”
卢令道:“我……我不记得了。”
吴震笑道:“你不是不记得,你是不想说吧?是不是金萱对你说,在城里的什么地方,有几个玩皮影的人,她曾见过,很是喜欢,叫你替她请回来。于是你便去了,也见到了,给了钱请回来了——可是如此?”
卢令脸色发白,道:“就算如此,那又怎样?”
裴明淮又道:“当日清虚言道可让莲花盛开,你便说你表妹不乐府中莲花凋谢,叫那清虚入府。金萱当然知道你对她的一切言语都是记在心上的,定然会出此言,清虚便可顺利进府了。再说,清虚为何正好那时到了金百万喝酒之处?当然还是金萱设计好的。”
卢令大叫:“不,决不会!”
裴明淮淡淡道:“我仔细想来,很多事都只有金萱能办到。要回这庄园住,修这四座小楼和密室,根本便是金萱自己的主意。她至少在大半年前,便已处心积虑在谋划了。那金四也定是听了金萱之言,让水上飞进来做‘家丁’。——除了金百万,金四只会听金大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