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谈的脸上，却露出了某种近于悲哀的表情。
是啊，还不是那句话。大家都只是个小小的零部件，一个部件，都只能遵循机器的运作而运作，又哪来的什么“自我”呢。
肖默不知道，是应该恨这个人，还是应该同情他。
嘉浩摇着头，哈哈大笑。“繁月啊繁月，你还真是死脑筋。南悠也跟你一样，死活劝不动她。”
肖默忽然问：“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繁阳和左北，是不是？”
他这一句话，像个炸弹，许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嘉浩却露出了一个笑容，点了点头说：“不错，肖默，你真聪明。”
说“没有”，也不确切。只是一个在这个时代已经非常简单的技术——克隆。
不管是繁阳，还是左北，都只是克隆出来的。并不是双胞胎，只是克隆。如果肖默和许谈能够跟他们多接触一段时间，一定可以发现这一点。遗憾的是，他们没有这个机会。在他们见到繁阳的时候，繁阳正在迅速地化成脓血。而左南也很快地被杀死了，由左北替代了他。
难道当本体死去的时候，克隆体就能完全取代他？想到这一点，肖默简直觉得恐惧。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只要他们能发挥作用？
他又想起了之前嘉浩跟左北的对话。
嘉浩的意思一定是：你是克隆体，怎么可能取代我的地位。
而左北的意思是：就算我是克隆体，现在左南死了，我就取代他了。自然，如果你失败了，我也可以取代你。
多么可怕。
“你们真聪明，居然会想到用这种方法保存实力。”许谈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赞叹还是应该骂人，“我还以为你们是双胞胎，却没有想到你们会用克隆的自己进来。”
嘉浩呵呵地笑了起来。“不这样的话，难道我们自己进来送死不成？”
这个地方的空气，除了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年、注射过疫苗的许谈，没有一个人能适应。在几个小时之后，微生物会迅速地侵蚀所有活着的生物，运气不好的甚至会化成一滩脓血。只有那些亡灵，才能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存活下来。
先让一些跟自己同样的克隆人进来，也不失为一种聪明的选择。毕竟，就算只是“零部件”，每个人也都是非常难得的精英，要培养起来也很不容易，轻易不能损失的，即使牺牲，也一定要有所得。
“繁阳的事我想得通，可是，左南的死，是怎么一加事？”许谈狐疑地问。
“你们大概不记得了。”嘉浩笑着说，“在左南听到南悠的叫声，跑过去的时候，我拉了他的手臂一把。我把一种特殊的药剂贴在了他的皮肤上，可以直接进入他的血液，一分钟以内就会因为心脏麻痹而死亡。”
肖默仔细回忆起来，确实如此。就跟在铁楼梯上的时候一样，嘉浩也有意地落到了最后，趁大家注意力移开的时候，用同样的方式杀了南悠。
“我带着的这件武器，本来是没有打算用的。”嘉浩说，“但我听到左南说那番话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能让人看不出他们的死因，岂不是更好？大家彼此疑忌，我才能毫不费力一个一个地铲除掉，我的——‘同伴们’。”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嘉浩古怪地拖长了声调。繁月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嘉浩说：“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真是丧心病狂！你就不怕……”
“我没有什么好怕的。”嘉浩冷冷地打断了她，“我倒认为，是你们都被洗脑了，这种精神思想上的洗脑，实在是非常成功。看看，你们一个个的，从朱海到南悠，都是一点也不怕死的，脑子里只有任务。”
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一点点悲哀的情绪。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我曾经跟南悠谈过我们的未来。我想要我们自己的家，一种幽静而属于自己的生活。湖边的小木屋……”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是，在南悠的心里，总是以任务更重的。她并非不重视我，可是，她总把任务看得更重。”
繁月站直了身子。她的声音冷硬。“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徐嘉浩，你愧对你当年所发下的誓言，也愧对你如今的职位。”
“哈哈哈哈……”嘉浩仰起头，放声狂笑了起来。“繁月，你们真是被洗脑得不轻啊！是，你说得不错。可是，我们自出生以来，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吗？”
他的眼睛闪着愤怒的火光。“你们都自以为自己了不起，其实，你我都没有什么区别，我们都不过是巨大齿轮里面的一个小零件！你以为自己真的那么重要？”
肖默的心，好像突然之间被重锤锤了一记。是哪，嘉浩说得并没有错。如果从头到尾都是被洗脑的，那么倒也无所谓。但是，像嘉浩这种已经有了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思想的人，这么绝顶聪明的人，往往就会开始抗争了。
肖默确实厌恶嘉浩。但是这时候，他也有些迷惑的感觉。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感同身受的悲哀。
嘉浩近于疯狂的大叫，还在他的耳边回响。“我想做回我自己，有什么错？我想选择我自己的路，又有什么错？我从生下来开始，就没有能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我现在想抓住机会，做我想做的事，有什么错？！”
繁月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凝视着嘉浩，幽幽地说：“有没有错，不是由我来判断的。但是，至少，你不能拿一直把你当好朋友，好同伴的人作垫脚石，毫无人性地杀死他们。尤其是……南悠。”
她提到“南悠”这个名字的时候，嘉浩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他抬起手，注视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指环。
“是啊，她的智商在我们中间是最高的。可是，她就那么让我杀了……至死也没有想到过，我会杀她……我派她先带人进来，那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就算是南悠，也不能阻碍我。”
繁月的笑带着泪。“不，不是她没有想到。只不过，她爱着你，不愿意亲自揭穿你。而你……却最终也把她当成了绊脚石而清除掉了。”
嘉浩沉默了。他转向了肖默。
“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肖默摇了摇头。他静静地说：“至少，你不应该杀死你的同伴，还有你的未婚妻。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啊。”
嘉浩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好吧，那我现在，还真有求于你的这个好朋友呢。许医生，只要你把亡灵实验的数据给我，你和肖默，都可以活下来。如果你不肯……呵呵，你们就只有跟这个地方一起毁灭了。”
他的眼神，冷冰冰地停留在繁月身上。“我再杀了繁月，就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背叛者的事了。我回去后，报告上也可以写上：你们都是殉职的，一定会追授你们什么呢。我还可以静静地等着下一次的机会。——不管怎么样，对我都没有损失的。”
许谈的太阳穴在不停地跳动，对于嘉浩的威胁，他已经是愤怒得到了极点。繁月却并没有害怕的表示，她的眼睛里只有冷笑和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