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浩却一直在看着南悠。南悠一直没有开过口,只是静静地回视着他。嘉浩踏前了一步,似乎想伸出手拥抱南悠,却又收回来了。
“南悠,你没事吧?”嘉浩问。
南悠摇了摇头。她把视线转向了繁月,繁月还在给左南做急救。南悠伸手去拉繁月,柔声地说:“繁月,别费力了。他……已经死了。”
繁月抬起头。她的眼神狂乱,嘴唇发白。“不,不,不!不会这样……他不会死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相信……他不会死的……”
嘉浩突然一把揪住了肖默胸口的衣服。“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他是怎么死的?左南是怎么死的?你说啊!你比我们都先到,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肖默慢慢地说,“我只看到他想抓自己的咽喉,好像呼吸很困难……也就几秒钟的样子,然后,他就倒下了。我跑过来的时候,他就没有呼吸和心跳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推开了嘉浩,向前走了两步,走到刚才挡住他视线的那个转角处。仍然是看腻了的银灰色墙壁,又像金属,又像塑料,十分平滑,上面连条缝都没有。也就是说,面对着这么一面墙壁,左南就那样莫名地倒毙在地上了。
他回过头,看着还在发抖的繁月。“繁月,你是学医的?”
“算是吧。”嘉浩已经平静了一些了,代替繁月回答了他,“有什么问题吗?”
肖默说:“如果有适当的设备,也许你能检查出左南的死因?”
繁月抬起了头,她的眼里写着惊异。“可是,如果左南想的是真的,他们是……他们都是……被某种东西把……把灵魂……”
“那是一个可能。”肖默沉吟地说,“但是,我们必须要假设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都是被我们所不知道的某种方法给杀死的。如果是这样,我们肯定可以从他们身上找到某些线索。”
嘉浩却坚持地说:“如果没有找到死因呢?”
肖默低下了头,他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那我们就只能接受之前那个更可怕的假设了。在这个医院里,就在大白天里,仅仅与阳光隔着一层玻璃门,就有那么多的亡灵,在徘徊着……”
云中医院里面的某个不知名的东西,就是那个男声所说的亡灵捕猎者,还在继续寻找着更多的牺牲者。
肖默喃喃地说:“我真希望,他们是被活人给杀死的。”
或者,宁可是上次在云中医院遇到的那种事。宁愿遇上的是疯狂的科学家所制造的怪物,那至少是有理可循的,也不要是混沌中的不可知世界的黑暗和神秘。那才是真正不能触碰的世界,如此——可怕。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低沉的男音跟金燕的声音,突然地重合了。
“欢迎来到真实的荒漠。”
肖默恍惚地想,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说?这究竟是提示,还是——诅咒?
他的背包里,还背着一本鲍德里亚的书。为了寻找线索,他已经把鲍德里亚的《仿真与拟象》看了好几遍。
世界原本是个根本性的幻觉。而我们存在的所有意义,就是为了证明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或者,我们至少要证明,在这个幻觉的世界之外,还存在着一个真实的世界。
当真正发现“真实”的时候,会怎么样?
结果只有一个。
那就是——幻觉消失,世界毁灭。
他们继续往前走。肖默走在最前面,南悠和繁月在中间,嘉浩背着左南的尸体,走在最后。
这条过道,跟他们之前的那条直直的,完全不同。一个一个的方方正正的拐角,让他们拐了一次又一次。并不黑暗,一直都是柔和的白色光芒——医院常见的那种灯光——照在光滑无比的银灰色墙面上。
突然之间,肖默见着前面有个人影一闪。他一个激灵,大叫一声:“谁在那里?”
那个人影似乎是犹疑了一下,才慢慢地闪了出来。他的脸现出来的时候,肖默吓了一大跳,失声叫道:“左南?!”
肖默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左南不是刚才已经死了吗?死人也会复活吗?可是面前站的那个人,又分明是左南。不,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左南刚才倒在地上的时候,扎成小扫把的头发散开了。而现在,左南的头发又扎起来了。
“左北!!”繁月在他身后叫了起来。肖默怔怔地看着繁月从他身边冲了过去,双手抓住左北一阵乱摇。
“你跑到哪里去了?你跟繁阳进来之后,就联系不上你们了,我们急得不行,才跟着进来了。”
左北一手扶着头,他好像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样子。肖默打量着他,就像繁阳和繁月两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左南左北这对双胞胎兄弟,也是说有多像就有多像。要不是服装和发型不同,肖默真是完全分辨不出来。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肖默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暗柜里那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化为脓血的女尸,他差一点又反胃得呕了出来。
“我……有点不太记得了。”左北明显地是在头痛,眉心都打成了一个结,用拳头死命地敲着自己的头,“我跟繁阳,还有南悠进来之后,就看到很多人。本来我以为是人……可是后来发现,都不是人……”
肖默闭上了眼睛。他记得,那个原本光线明亮的门诊大厅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可是,就在他意识到那些人都不是人的一瞬间,好像整个大厅都变得阴冷下来了,就像是一股暗黑的冷风,充斥着大厅一样。
左北抬起头,看着南悠。“你非要跟我们分开走……你去哪里了?”
南悠扬起了手。她手里还提着用油纸包好的中药。肖默简直不明白,她还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难道真的要去熬药?
“我跟你们分开以后,就到处走着看看。”南悠说,“我去了中医馆,还遇上了他。”她指了指肖默,又问,“繁阳呢?你这段时间,又去哪里了?”
嘉浩低声地对她说:“繁阳已经死了。”
南悠眉梢一扬,她似乎并没有惊讶或者悲伤的表示。
左北也没有多问一句繁阳的事。他继续按着自己的头。“这段时间,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嘉浩相当紧张地看着他。“我说,左北,你可真不能不记得啊。好好想想,发生了什么?很重要,赶快想。”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高个子的护士女孩,叫人把我们送进了病房,说要我们休息。”左北似乎头疼得很的样子,一张脸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高个子的护士女孩。肖默知道,他说的,自然就是宁晓钧。
肖默也记起来了,宁晓钧一直强调让他不要离开。而现在,自己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晓钧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对自己的离开着急不已?
繁月突然哭了出来。她也没哭出声,就是眼泪在不断地往下流。她本来就长得秀丽,这一哭起来,更是楚楚动人。她抓住左北的手臂,哭着说:“左南死了!还有,还有繁阳,她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