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四十款罪!
希图储位,暗蓄刺客,悖逆不敬,出言怨诽,谋集党羽……雍正称他“凶恶之性,古今罕闻”——好一个古今罕闻!
若光是对付自己也就罢了,那一桩桩一件件,连带着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似乎要被剥皮拆骨,没有一个落得了好下场。只要一想起来,胤禩的全副心神都要沉回到雍正年间所经历的一切里去。
四面都是汹涌的波涛,望不见岸边,脚下的水在不停上涨。那些人的声音一声声的呼啸而至,犹如泣血,凄厉无比。
面前分明是来来去去的乾隆朝官员,胤禩却一个也看不见了。一会是朝堂上字字诛心的斥责,一会是交好大臣被革职的落寞,一会是郭络罗氏被严令休去时满目的悲怆,一会是弟弟们不成人形的模样,一会是胃里止不住的翻腾,和最后一眼看到的天色……
“主子叫你停下!”
胤禩猛一回神,才发觉自己没头没脑的往前走了老大一段路,面前挡着个年纪轻轻的陌生侍卫。他抬起脸想挂上笑容,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嘴角好象被绑着千斤沉的重物,只能一直往下垂,好不容易才挤出干巴巴的几个字来:“敢问这位侍卫大哥……”
他的话尚未说完,侍卫已经让到一旁,后面走过来一个少年和一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一两岁的男孩。少年倒是无所谓的看着他,而那个男孩眼眸深沉,深不见底,胤禩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雍正。
烧成灰也不会认错……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任由指尖深深刺进肉里,这份疼痛却让他面上好不容易找回了笑的能力,“请问这位……”
“还不见过当今皇上的六阿哥,十二阿哥。”那名侍卫喝道。
又是皇子吗……原来这一回,连最开始的身份就有了鸿沟。胤禩垂下眼,敛去眸中的苦涩,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跪叩礼:“给六阿哥请安,给……十二阿哥请安。”
议定
审视的目光一直在身上流连,不知道过了多久,胤禩才总算听到那位六阿哥道了声,“十二弟?”然后雍正的声音响起来,“起。”
他慢慢站直身体,头却微微垂下,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与雍正视线相对。冷不防手腕却被人拉住,对方掌心的温热透过皮肤的接触传递过来,同一个声音竟仿佛带着一种惊喜的味道:“你叫什么名字?”
可那又怎么可能……“奴才……”胤禩翘起嘴角,“钮祜禄善保。”
胤禛的双眉不自觉皱起,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眼前不知怎么的闪现出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见过的一幕来。
那还是康熙年间,自己尚未登基,有天他回府时无意往旁边一望,就见到老八和老九老十三个人一同走过来。老九不知说了句什么,老八笑意盈盈地敲了下他的脑门,可不就是兄友弟恭!
但细细琢磨又觉得自己这般情绪很是莫名,胤禛轻轻晃了一下脑袋,不管怎样,他不会容许老八同自己划清界限破坏自己的计划。他仰起脸对六阿哥道:“六哥,我可以和善保一快去那边玩么,你先去见叔父好不好?”
他的热络让永瑢有些纳闷,看他一眼,又看胤禩一眼,立时下了结论,“原来十二弟你喜欢模样俊俏的孩子啊……”他浑然未觉胤禛的脸色僵了僵就继续道,“好,乌尔纳你跟我一道,东禄,好好照顾你们爷。”
东禄早先就是十二阿哥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原本并不起眼,是胤禛经过一番观察,才让乌拉那拉氏将他往上提拔,时时跟在近前。
胤禛拉着胤禩一路往院子深处走,越走四下里越看不到几个人。一路上胤禩有好几次想要挣开手,但转念一想这位的身份到底是皇子,不能太出格。此刻见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假山的背后,周围找不到一点人烟,他猛一使力,总算抽回手来。
见他停下,胤禛也站定在原地。两个人相对而立,若无其事般对视片刻,胤禛才淡淡对东禄道:“东禄,你到那边去,放机灵点。”
等东禄应下走了,这一方天地只剩下两人,胤禛才慢条斯理的打量起如今的胤禩来。钮祜禄善保的模样当真生得好,眉目简直就像画出来的一般。或许是因为知道现下身体里的人是胤禩,胤禛甚至能找出其中与当初老八的相似之处,尤其是神态——哪怕那双正瞪着自己的眼睛微红,唇角却依然微微往上翘着。
胤禩也在观察着这位十二阿哥,看年纪比自己要小一点,脸颊圆鼓鼓的,活像小进保喜欢吃的蟹黄包刚出笼时的样子——想到这胤禩就有点想笑,雍正啊雍正,变成自己的孙子估计也很憋屈。
“老八。”
“雍正。”
下一刻,两人竟是齐齐开口,又不约而同的住了嘴。过了一会,胤禩先挑了挑眉,含笑说道:“皇上不是该叫罪人做阿其那么?”
胤禛冷哼一声:“你这是想陷害我?”
“皇上何出此言?”
“弘历现在还在位,若是被人听到,你以为我能逃过此劫?”
胤禩毫不示弱的对上他的逼视,泰然自若道:“皇上难道不觉得,那样正好如了我的意?”
“老八!”胤禛上前一步,“你以为我若是逃不过,你就能讨得了好?”
胤禩不在意般微微一笑:“既然做不到自己毫发无损的将你拉下马,拼个两败俱伤嘛,倒也不妨事……”
“老八!”胤禛打断了他的话,“我今天没有与你争吵的意思。”
“是罪人阿其那逾越了。”胤禩嘴上这样说,眼中却分明闪动着挑衅,“我又怎么敢跟皇上争吵呢?那不是自寻死路?”
胤禛有些烦躁,“够了,如果你这样自称真的能让我不舒服也就罢了。”他盯着胤禩的眸色越发的深沉下来,“可是恐怕会觉得不舒服的是你自己。”
胤禩瞳孔一缩,就听胤禛未作停顿的说了下去,语声冰冷,“既然当初让你改名是我下的令,我就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愧疚之心。老八,如果连这点你都看不明白,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当小孩子当久了,已经没有那份雄心了。”
“雄心?”胤禩缓缓重复了一遍,唇齿间弥漫起一丝苦涩,“雍正,你以为在经历了那么些事情后,我还能有什么雄心壮志?”
“是么?”胤禛定定凝视他片刻,面无表情的张嘴就来,“那你进入咸安宫官学,周旋其中与多人交好是为了什么?你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形势所迫,我了解你。”
胤禩并不意外他查过自己,雍正本来就有自己的一套情报班底,就算现如今他还只是个小阿哥,要调查自己这个家世衰败的旗人,想来仍是轻而易举。只是胤禛把话挑得这么明白,让他无法不意外。看起来,就好象真的如胤禛所说的那样,他并非怀揣恶意而来。胤禩顿了一会才道:“说说你的目的。”
“……你会想不出来?”胤禛倒像是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