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番茄酱总算晾凉了,这时也差不多是饭点了。严君把袖子往上一卷,开始做准备工作。首先活鸡仍交给田七处理,其他的诸如奶油、蛋清之类则由他自己来。他今日打算做的几道菜,一是奶油番茄鸡汤,二是番茄酱煎芋头,三是意大利面,四是番茄鸡扒,只要准备妥当都不难。
首先严君取出制好的奶油搁到一边备着,然后将其中一只整鸡上取下的鸡腿跟芫荽、蒜末等放到一起,添入大量冷水,再放些茴香和丁香,用大火猛烧。待煮开了,将汤上边的浮沫撇去,换小火慢慢炖。
田七负责将草把抽出些许,看着火逐渐小了,就问:“这要炖到几时啊?”
“一个时辰。”严君转身去忙其他的菜。
田七又咋舌道:“这放的是调料么,怎的都这般奇怪?”
这回严君没再理会他,只认真地看了会火,连额边的头发掉下来都顾不上管,还是田易走上前帮他撩到耳后,又替他卷了卷掉下去的袖子。
盆里的芋头是本地的毛芋头,刨皮时得多加小心,不然手上会痒得钻心,好在现下已然刨好。放到锅里蒸熟了,再将芋头切成小块,加奶油、打好的蛋、盐同面粉一道,用筷子使劲地搅拌,直到搅拌均匀成泥状为止。接着就像做圆子般,挤成一坨一坨的,再放到锅里去煎,待到煎得泛出一层金黄就好了,只需再把番茄酱淋在上面即可。
而意大利面,是严君思考良久才最终确定的一道主食。上年收获的冬麦磨了粉后,严君就觉得比较适合用来制意大利面,因这回面粉的质地较以往细腻,而且面又很筋道。先把面粉堆成一个三角的形状,再在尖端中央挖出一个洞,往里面打进两个鸡蛋。没有叉子,用筷子搅拌其实更加灵活。慢慢地从中心向外将面粉与蛋搅匀,再用手持续揉约一刻钟,待到感觉掌下的面团变得柔软而有弹性,根据严君的经验这时面团就差不多了。他再在桌面上拍些面粉,用擀面杖将面擀开,一定要擀得均匀,待到面皮的厚薄差不多了,就拿刀切成细细的面条。
田七便又开口提出疑问,“这面怎的这么粗?”
严君还是没答理他,自顾自地面无表情,将面条在手中撑开抖了抖,感觉不错。这时锅里的水已然烧得滚烫,先放点盐,一方面是为了入味,另一方面则是让面条更有弹性。接着就能将面条在水中汆烫一下,面只需煮上八分熟即可捞起。因没有橄榄油,便换了家中刚榨好的芸薹油,只有这种油更为清淡。想了想,严君又添了些奶油,放到盘子里,稍稍拌了一下。这时就能将番茄酱浇在上面,还取了些野山菌在开水里焯熟捞起,也混在其中。这时再略微地翻炒一下,估摸着入味了就能装在盘子里了。
这时最先煮着的鸡汤已然好了,将剩下的鸡架搁到里边再煮上半个时辰,鸡胸等成片的肉都撕碎成丝添入。接着就能放些刚才捞起来没用掉的面条,加入奶油和盐调味,最后再将番茄酱浇在汤面上。
最后的鸡扒用的是另外削下的鸡腿和鸡胸肉,用刀背将肉拍松了,加上些许盐、糖、芋头粉和酱油腌制约莫一刻钟。再把分离好的蛋清倒进腌好的肉里,拌上一会。做这道菜时用的是古代通常用来烙饼的平底锅,田家起先没有,还是严君在县里特意寻来的。在锅底倒上些油,待到油滚了将鸡肉放入,用小火细细地煎,边煎边留意着用筷子翻面,直至两面都成了金黄的色泽,此时将筷子往肉里插会觉得一点也不费力,就意味着鸡扒已经熟了,能够把番茄酱倒在上面了。
只想要他欢喜
田七第一个拢上前来,吸了吸鼻子道:“闻起来还不错嘛!”边说他边拿起筷子,首先往那碗番茄酱煎芋头夹去,塞进嘴里嚼了嚼,却没吭声。接着他又拈了一筷子鸡扒,再吃一筷子意大利面——田七始终觉着这面条的名儿也太古怪了,念着舌头简直要打几个卷!最后他再换上勺子舀了勺奶油番茄鸡汤……
见他一样样尝过后却不吱声,就在那站着,严君心下就是一沉,有些迟疑地问道:“怎么了?是……不好吃吗?”
田七先看看他,又偷眼瞧田易,“我若说了,少爷他……铁定会不让我吃饭。”
严君往田易望,那人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他便道:“你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阿易他管不着。”
田七见田易没发表意见,放下心来张口就道:“那好,那我说了!要说严少爷您做的菜嘛那是没得说,就是这几个菜的味道……我总觉着好奇怪啊。其实那芋头挺香,闻着可真带劲,可为啥要放番茄酱啊?倒也不是说番茄酱不好吃,可这又酸又甜的,跟芋头搅合到一块也不像呀!那鸡肉倒还成,不过我也觉着不放番茄酱,换做豆豉或是肉酱更好吃!再就是那个、那个啥意大利面,严少爷你是不是煮的时候短了点,我吃着怎的觉着没熟,面条里边还有些夹生!至于鸡汤,我觉得光放点野山菌或是栗子、芋头都好,现在这样嘛,那味道可真是怪得很。”
他一开腔就跟开闸放水似的,没完没了往外蹦话,待见严君脸色愈加沉了,他才像是意识到说得过了些,从眼皮底下悄悄看田易,赶紧捂上嘴:“严少爷,您就当我啥也没讲,行不?”
“没关系。”严君却道。
他其实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西餐的味道同古代中国人的口味理所当然存在差距,虽然田七说得直接,但相对于“难吃”二字而言,已是委婉的说法。只是尽管对此心知肚明,严君仍然感到了一丝沮丧。
田易却将目光投向田七,“你多吃几回习惯便好。”接着一一把那几道菜尝过,顿一会才道,“阿君,要我说,没田七讲的这么奇怪。我听湾里在外跑生意的人说起过,往北方去有好些菜才叫甜,放糖又放蜜,跟这味道……”
“……放一碗糖加蜜也不会变……酸好不……”田七嘀咕的声音迅速在田易毫无波澜的眼神中渐渐低去。
“……有些相似。只是我们这乡里乡亲的地方,大伙一时半会只怕难得适应这么独特的风味罢了。”
严君哪里听不出他是在安慰自己?当即把脸一板:“你如果觉得不好吃直说就行,不用这么拐弯抹角,说了难道我就会寻死觅活?”
“那是那是!我家阿君才不会那样。”田易便眉眼一弯朝他笑,拿胳膊肘撞一下他,又揽住他肩膀道,“风味独特这话我可没说错,现在我就想再尝尝了。我估摸着,开始吃当然不习惯,若是多吃上几回,指不定就会觉着这是无上美味。”
被他这样含笑地望住,严君脸上便再也绷不住,很快就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神色霎时柔和下来。
而田易没继续说的是,他心中正不怀好意地想:要不要饿上田七几回,到那时就是要他把眼前的菜全吃下去,田七定不会再有任何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