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之后是愈发变本加厉的忙碌,家中每个人都不例外。成伯、田七和田易都要下地做活,田易除此之外还要用功念书,严君偶尔闲下来便帮着他们忙这忙那,更多时候则赶去县里的铺子中制蛋糕教学徒。
天气一日日的炎热,成伯特意编了草帽给严君戴,即便如此,坐在马车上也热得他一个劲流汗,到铺子时衣裳都湿透了。当然,天热也未必没好处,便是市面上有了大量水果,不论是樱桃、蜜桃、葡萄还是西瓜,都是不错的原料。同时,店铺在严君的建议下开始出售各类饮品,连带着铺内蛋糕的生意都更上了一个新台阶。
严君寻思一回决定教会学徒做双皮奶,这种在现代出自广东的饮品,香甜滑腻,应该会适合这时代的口味。
要说双皮奶的制法并不难,先备上几个大碗,将牛奶倒进锅中煮开了再倒入碗里,晾上一会便能见牛奶表面结出一层薄薄的奶皮。此时用另一个碗,在里面盛上分离好的蛋清,加些许糖,搅拌一会使糖溶进蛋清里。再用筷子把奶皮刺穿,缓缓将牛奶小心地沿着孔洞倒进装有蛋清的碗里,搅匀。再沿着碗的边缘,把搅匀的牛奶蛋清倒回留有奶皮的碗中,这时可见原先的奶皮慢慢浮起。最后连碗一道放在火上炖,不多会,便能结出第二层奶皮。估摸了一会炖的时候,严君便叫学徒把碗取出。
这其中自然有些诀窍,只是他没有马上说出。倒是何成看着他一步一步的举动,眸光微微一闪,“师傅,这牛乳是不是要愈新鲜愈好?”他如今也算是学徒之一,因而称严君为师傅。
严君一见是他,了然道:“你看出来了?不错,牛乳越新鲜,做出来的双皮……乳就越好。何成,你还看出什么了,一道说出来。”
“好!”何成雀跃地露出两颗虎牙,“我见您最先煮时,似是只刚一开便作罢,还有煮开后这牛乳要晾上一凉,是这样方能凝出乳皮么?再就是……最后炖时,您用的是文火,慢慢地炖。”
“你说的没错。”严君边说边扫了其他学徒一眼,他们虽在厨上都有一定经验,却明显不如何成信任和亲近自己,他可不信这点细节那些学徒未曾看出。只是这些对他而言没什么所谓,只要能赚到钱,只要能帮到田易和田家,别的他统统不想理会,“其实还有,在打鸡子的时候,只要等糖溶在里面就不要再打了,不需要打到发泡,这点与做蛋糕糊时不同,记住了么?记住了的话,这还有些材料,你们拿去练习一下。”
看着学徒们纷纷拿起鸡蛋和牛乳试制,严君的眼睛才眯了眯。他当然没有将全部诀窍一五一十地说出,哪怕没有刻意遮掩的意思。事实上,那是极其重要的一步,就是如何判断最后双皮奶中牛奶已然凝结,若只是拿筷子戳来看,往往会让双皮奶口感比凭借经验来制的要差上一线。
铺子里更多的饮品则由别处送来,其中好几样都让严君颇有些兴趣地查看了一番。
其中卖的最好的是酸梅汤,这汤是将酸梅同冰糖一道煮,调和了玫瑰、糖桂花和冰水,格外清凉价钱又不贵。其次的几样,一是冰调雪藕丝,用藕粉和冰块制成;二是琥珀糕,虽说名为糕,其实也是冰饮,乃是用西瓜去了瓜籽打出汁来,用文火熬炼制浓稠再倒在碗里,冰镇后便能凝成如琥珀般的模样;三是杏仁豆腐,实则为杏酪,将甜杏仁去了皮漂净,如磨豆腐般带水磨碎了,拿绢袋装着榨汁,放到锅里煮熟后再加上白糖霜或是牛奶,冷冻便成;最后一样叫什锦冰盘,用夏时各式河鲜,如果藕、鸡头米、莲子等盛在碗中冷冻,再酌情放入杏仁甜瓜蜜桃西瓜等等。
反倒是别处卖得特别好的冰酪,在严君的要求下没有在铺子里出售。倒不是因在这上面吃过亏,而是他想着既然别家都有,倒还不如推出些特色饮品更好。这种想法得到了秦管事的赞同,而在推出赤豆、樱桃等各色双皮奶后铺子生意的居高不下,似乎更证实了这点。
这日因几个学徒总算在不断的努力下,掌握了制蛋糕的技巧,严君又一一指导了他们的几处关键,回神时就发现天色已暗下来。回到家更加的晚,照例是去厨房吃饭。果然饭菜在灶上温着,揭开上边盖的碗,能见今日的菜是鸡蛋和丝瓜。闻一下严君就知这菜应是田七所做,味道吃来一般,但现在只要能饱肚子,对他来说就已足够。
待到他吃完饭,涮了锅碗擦净,又去打了水擦了澡,拧干布巾把灯吹熄,摸黑晾在院子里的绳子上,端了盆严君就往屋子里走。走到一半他不由自主地止了脚步,旁边便是田易的房,窗子正开着,依稀能瞧见里面的那人,犹豫一下他还是向里望去。
才看过去就见田易趴在桌上,手里拽着本书册,光着膀子只穿了件汗衫,似是已经睡着了。旁边的油灯一闪一闪,晚间的凉风轻轻吹过,严君被吹得一个激灵,赶忙快走几步。这时节虽是夏季,可毕竟在田地包围中,树多水也多,一入夜便要比白日时凉上好些。才走开一截他心里一动,又换了个方向。
到田易屋的门边先把盆子搁下,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隔得近了,他确定田易果真睡着了。嘴巴微微张着没一点形象,鼻息一下一下吹动着书页,闭紧的眼睛底下能清楚看到青色。
一见便知这人最近的确累极,也是,本就有好些农活要忙,再加上不知为何田易如今比之前要用功得多,有几次他晚上醒来起夜,都还能见田易的屋里亮着灯。
心下倏地一软,最先浮起的是心疼,严君动作越发的轻了下来。他先到床边拿了件薄布褂子,走回来替田易搭在身上。做完了却没有立时出去,而是折回到床边,看了看那儿散乱的衣物,摸着是干净的,当是才收下来的衣服,便叠了起来。他叠衣服到今时都还有些笨手笨脚,好不容易才叠得较为齐整,满意地看了看才捡到柜里放好。接着他最后再把屋里扫视了一遍,找不到什么能帮的,才打了个呵欠,悄悄离开。
只是严君并不知晓,待他刚一出门,趴在桌上的田易就睁开眼睛,坐直起身。从窗子里朝外看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严君的身影,他却仿佛能见到那人抬手打呵欠的模样。
一丝极是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闪动片刻,然后他揉了揉眼,继续温起书来。
就在这般平静又繁忙的日子里,春上种下的番茄终于熟了。前一日特意告诉铺子掌柜今天不去,早起跟着练了趟拳,待到地里,看着那一片由生嫩青色变成的红色,严君内心不由自主涌起些许成就感。
田易站到他旁边,见着这些红色果实,眼中也带起笑意:“这番茄长了这种颜色,当日只有几颗还不觉着,今日看这一片,倒真有些红红火火的喜庆。”
“严少爷!”田七眼巴巴地看严君,“这回总该能吃了吧,不会还要都弄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