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严君不解地看他几眼,才道,“我是在想,要不要在车上安个炉子。这样一来,就不会在没客人的时候闲着无聊了。就跟我在县城里卖蛋糕的时候,旁边的那个馄饨摊子一样。好象是担子吧,但是也不完全是,反正就是炉子放在里面,外边包了一层板子还是什么。”
他说的不清不楚,田易却已明白过来,“那样啊,我知道了,就是锅灶和方柜都做到一起是么?”
“对。”
“你想要这样的倒是不难,我去跟二林叔和五叔说,包准能弄出来。”
“需要多长时间?”
“总要几日吧,莫急。”
他叫严君别急,一转眼田易自个却跑去同五叔两人描述一通,等到只隔了一天,严君回家时就发现那炉子已经弄好了,只需放到马车上即可。
前面是一圈晾盘,正好用来摆放制好的各色蛋糕,中间的圆洞则用来坐锅,下面就是炉子。晾盘的后面是个方柜,制出好几层来,每一层都有抽屉,能够分门别类地将各种原料和工具放置其中。待摆到马车上了,旁边又能放上几个桶,装上清水,用来清洗锅碗或是调和原料。
严君见了一愣,“……这么快就做好了?”
“嗯,五叔和二林叔的手艺那是没得说,做起来够快够好。阿君,你仔细瞧一瞧,可还满意?若是有哪里还需要改进,再同他们说也不是不行。”
“……明明是少爷你催着他们快些快些再快些嘛!”
听到田七的话,严君心里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现在这样已经很完美了,不需要在麻烦他们了。”他不是不愿去想自己在那人心中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可他却不敢。若是最后想象与现实毫不相符,只会让人更痛苦。
田易也并无辩解之意,只轻轻把田七拍开,“明日就是寒食,不能起火,要吃冷食,阿君,你明日正好休一天。”
“嗯,这新做的炉子,我也好熟悉一下。”
“那好,哎,今日田七才采了些新鲜的春头回来,你好久没同我们一道吃饭了,这回我做个茼蒿伴春头你吃。”
“茼蒿伴春头?春头是什么?”
“就是这啊,也叫地米菜。这时节地里长了好些,到处都是,就是还不够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了些肥的。”
田七抓住筲箕里一把绿生生的菜,递给他看,这时严君才知春头就是荠菜,这荠菜成簇而生,叶片犹如锯齿,上边的花和籽都格外小巧玲珑。
待到了晚饭时,田易把经田七捡净了老叶的茼蒿和荠菜放在一处,切成极细的细末,加了盐和熟猪油,添上大米磨的米粉,在盆里搅匀。分成两份,一份直接放圆笼里头,用旺火沸水蒸上约莫一刻多钟,接着就撒上花椒,淋上胡麻油。另一份则与切成细长条的腊肉在一起蒸,蒸好了也依葫芦画瓢的撒些花椒。
还未端上桌,严君便闻到了一股香味,只是他对茼蒿向来敬谢不敏,拿着筷子有些犹豫要不要拈。可吃进嘴里,他才知茼蒿的茎叶虽然味道特殊,与荠菜在一块,反倒愈加的鲜香交融,鲜嫩爽口,又有外头一层米粉滋糯,腊肉的油腻被化开得恰到好处,当真是好吃得连舌头都要咬掉。
隔日寒食家中没有生火,到了饭时,湾里都见不着炊烟。严君起来不见田易,待到中午才知他和成伯是去扫墓了。
他不禁有些奇怪,“扫墓不是清明才做?”
“那倒不一定,阿君你家乡是清明扫墓么?那倒跟唐俗一般,唐时起到前朝有好些人开始在清明祭扫,只是到了本朝反倒大家多半在寒食祭扫。若是家中有人新去,还要大张旗鼓的祭祀一番。”
昨日做的寒食粥和枣饼,就是他们今天的饭。用完饭,田易又叫田七去折来柳条插在门上。这日之后过两日便是清明,待到清明之后,连下了两场雨,天气忽的又冷了下来。这日总算放晴,却又起了北风,一阵一阵刮在面上竟令人觉着有些刺骨。
从外头回来的严君使劲搓着手,心想这倒春寒还真厉害,就听成伯道,“田七去弄些柴草来,只怕今夜要打霜。”
“打霜?”
“是啊,若是落了雨方晴,又刮起北风,这天晚上多半要打霜。平日打霜也不怕,只是如今正是果树开花的时节,若是遭了霜,就难得结果了。”
因田家果树不多,没有园子,也没有预先备上足够的柴草,好在这玩意平时也没什么用处,一会的工夫,田七便将柴草收了好些。这柴草都是些残枝落叶或秸杆,拢到一起用草耙扎成把子,到地里堆起来,点燃了熏。
虽说果树未成密林,可柴草燃起还要辨风向,因而用了不少时候。待出来时,严君似是踩到了上田畴的一个洼地,脚下便是一个踉跄。
田易赶紧拽住他的胳膊,将他给扶了起来,这才发现严君眼睛好象睁不开般,不停地眨着,“哎?阿君你的眼睛……”
严君擦了好一会,终于能睁开眼,“烟熏的有点不舒服而已。”
“烟熏?你怎的不早说。”
“又不要紧。”
虽是这样说,田易却听得出他本意是不想耽搁了活计,不由站定了朝严君看去。依稀见着严君眼中泛着层水意,因撞上他的视线而偏过头去,他不自禁地柔了声调:“你傻啊,便是说了又能耽搁多会?”
“我不……”
田易却打断了严君的分辩,扶了他就朝家中走。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方才那一刻的动容。他向来脾气好,在湾里人眼中他温和可亲最易接近,可对于严君,又何尝没有冷眼旁观保持距离的时候?可是这个人一旦改起来竟真如脱胎换骨般,实在是……傻得有些可爱。
大买卖
“阿君。”
“嗯?”
才用完饭,严君边轻轻捶着肩膀边往房里走,在院子里却被田易叫住了。他立时停下脚步,疑惑地望过去,就见那人放下了正端在手里的水盆,朝这边走来,面上掠过一抹看不很分明的神色,“阿君,去雇个伙计吧。”
“雇伙计?没这个必要。”严君先是一怔,随即摇头拒绝,当然他有理由,“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个人的工钱,我记得成伯说那花销不算小。”
“那又如何?”田易不以为然,“是,伙计得付工钱,若是要找个称心如意的,那定然更贵,只是你这样连日奔波,哪怕是铁打的身体也会吃不消。你确是跟成伯练过一阵子,可你如今还练了么?没有。就算你现在比原先壮实,但自从你操持起蛋糕摊子的事务,就没日没夜早出晚归的,你真当自己是铁人了?”
“……怎么会,可是我没事,阿易,你的好意我很清楚,只是真的没这必要。”严君并不想改变主意,他承认这些天劳动强度正越来越大——上汜过后,来光顾“香满屋”的客人比起此前的数量,简直就跟芝麻开花似的,节节高。但满打满算,在县里待的时间并不十分久,跟过去在酒店工作时常凌晨两点下班相比,谈不上哪个更累些。他也不认为自己的状态有多差,无非就是缺少睡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