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没睡,我可是才做完功课,你不也还没睡。”
“嗯,我想把几种口味确定一下。离你说的那个上汜节没几天了,我也不能老在家待着做这,不如先弄好了。”严君打了个呵欠,扯了扯嘴角,“你用了一晚的功,肯定累了,快去睡吧。”
“我来帮你,你看,你一个人怎么判断这些蛋糕的口味?我帮你这叫天经地义。”田易说着就见严君眼睫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他抬手想擦,手上却沾满了蛋清。他微微一笑,“我来。”随即帮他把额发撩起,擦了擦眼睛。
等擦完,严君就立时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好半晌都没吭声,只顾着做手上的活,直到耳根的一抹红色消散,他才道:“也好。对了,我想该给摊子取个名字,这样别人都知道是哪里卖的蛋糕。”
田易眯了眯眼,收回盯着他的视线,“这个主意好,有了名字才好有口碑,前朝陆放翁曾有诗言‘滑欲流匙香满屋’,虽不是说的蛋糕,倒也适合,便叫做——香满屋,如何?”
“你觉得好就这个吧。”反正他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字,脑子里想到都是现代各色西点的招牌,放在这里可不恰当。
明明一个人独自做来既吃力又疲劳的事,轮到两人一起做,还真是要轻省许多,似乎驱散了疲惫,让时间都过得更快。
几日后正值三月三,上汜出门踏青的人就跟韭菜一般,一茬接着一茬。县城外的十里八乡,县里的各户居民,都趁着这春光明媚的好时节出得家门,四处游玩。时常能见携了好友的年轻人,又捎着纸鸢,往城外行来。别说严君,这官道上的摊子当真如潮水一般,连绵成片,可见大伙都看准了这商机。
只一会,严君的摊子前就光顾了好几拨人。这其中也有老顾客,是在里面常来的,都让他打了八折,于是好些小孩当即吃了又买着带上。更有些是得了推荐而来,也在那选着自己心仪的口味。不论垂髫幼童,或是青年男女,对于蛋糕的细腻香甜都十分喜爱。他这摊子支在此地,连带着两旁卖小玩意的货郎生意都节节高涨,喜得那几个货郎也跑来问价,一问不贵也买了几块,说要带回去给孩子吃。
又送走一拨客人,严君心里很是欢喜,不知不觉就想起了那天。他和田易不断尝试又改进,一直忙到凌晨,还是田易发现离严君平日起床都不到两个时辰,才赶他去睡。那时两人都红着眼,活象兔子。可最叫他心中喜悦的,是往往用不着自己说话,那人就懂得了他的意思。
他知自己心里对田易的想往更近乎于奢望,可他也想同那人靠得更近些,哪怕是“心有灵犀”的假装也好。
“香……满屋?这名儿倒是不错。”
这时摊子前又来了一群人,一马当先的便是一个年纪比三妮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严君见他们都穿着缎面春衫,连身后的仆从都比寻常人家衣料要好,而更远处停了两辆马车,拉车的马比起自家这马来就更显神骏,那马车上的车蓬也装饰华丽,哪还不知这应是县里大户的家中子弟。
不过不管什么身份都是客人,如今他也不怕应对买卖,便笑道:“多谢夸奖,姑娘是要哪种?都可以先尝一尝再买。”
“还能先尝?”小姑娘兴致勃勃地就要上前,却被身旁的丫鬟拉了一把,她这才扁着嘴停下,“不如你说说哪种好吃?”
“姑娘的口味我也不清楚,我这卖的最好的,是这白色的玉包金,外面包裹的是一层乳皮,吃起来细腻,闻起来浓郁。还有那种里面夹杂了柿末的散红碎,有果香也有蜜香。另一种则添了甜枣……”
动容
“听着倒都不错,那个又是什么?”小姑娘下巴一抬,视线环绕一圈,却又落在另一面淡黄的球状物上。
“那是凤凰汤。”
“汤?”小姑娘惊讶地凑拢过去猛瞧一阵,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呀!原来竟有干涸的汤,这汤味道如何?”
“姑娘,前面这就是给你尝的。”严君指了指摆在前方体积极小的汤球,旁边还有削尖的竹签子,他插了一个递过去,“你不妨先吃吃看,再做决定。”
“算了,那么麻烦做什么,给我把这有的都来一半便是。”她说着叫方才扯住她的年长丫鬟来付银钱,“芳草,给钱。嗯……那些每样也来五块,都装好了。”接着才极是自然地夸奖一声,“早听说你这摊子,现下看来倒也名不虚传。”
虽说是实打实的夸赞,只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一听便知,让严君一怔,眉头微皱了下。却被旁边同行的另一个面容格外娇俏的丫鬟注意到,“你这贩子竟还敢摆脸色?莫非我家小姐买了你的东西你还不乐意么?”
严君抿唇浅笑——这可是田易都说过用来对付难缠的客人最有效的工具,“怎么会,是全部都来五个么?姑娘请拿好了。”
好在这群人似乎很是赶忙,这丫鬟也没纠缠,被那芳草给拉在一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接着就转身服侍着小姑娘上了马车。见他们一行又是马车又是马的渐行渐远,严君才总算松了口气。哪怕他心里再抵触,也清楚这些人要找自己的麻烦那是轻而易举。
他却并不知道,此时那小姑娘懒洋洋靠在马车内的垫子上,叫芳草取了个玉包金,拿在手里先看了看,等吃在嘴里立时来了精神,“哎!这……是叫蛋糕的味道着实不赖嘛。”
另一名与她同车大约也是大户子弟的姑娘跟着尝了一个,颇为赞成的点一点头,一抬眼见她坐在那不知想着什么,眼珠子却直转,“紫苏儿,说来你秦家的吃食铺子在本县也称得上是独占鳌头,你该不会是想……”
“哎?琳琅姐姐,你莫要把我家想得太蛮横了!”小姑娘不依不饶地扑过去同她扭打一阵,才嘿嘿一笑,“我只是有些好奇。”她边又叫来芳草,“芳草,待今日回去你同五根说一声,叫他弄两个人盯一盯那摊子。”
对于另一人意味深长的眼神,小姑娘全无羞色,只笑着歪了脑袋:“琳琅姐姐,莫非你就不想随时都能吃到么?”
整整一日,出外游玩踏青的人是络绎不绝,严君这摊子的生意好到了极点。要知这蛋糕与三明治又是不同,细腻绵软、香甜浓郁不说,携带也极方便,特别讨小孩子和大姑娘小媳妇的欢喜,更有许多老人家牙齿差了,吃这却一点不妨事,也纷纷来买。那似胶非胶的汤也很新鲜有趣,刚开张就被买走一半,后面的那些很快就被哄抢一光。
待回到家中,将今日所得一股脑地倒出,就听见好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其中更有一块银子,正是当时芳草所给。田易都不禁稍稍吃了一惊,要知银比铜贵,寻常人买卖物品惯来不会使用银子。等听严君说了当时情形,他却沉默下来,后来还是严君连着叫了他好几声才回神,“阿君你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