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伯闻言往那一看,就知果真有些不同寻常。惯来温顺的牝马有些烦躁地刨着蹄子,鼻子里也时不时打着响鼻,连明澈的眼睛都似覆上了一层难过的薄雾,肚子上都汗津津的。待到他将马脚捞起来一看,便立时明白过来。它大约是被硬石子伤了蹄子,有一只后蹄既红又肿,虽说还未流脓,但若不赶紧治,就定会化脓,到那时,便更难治了。
“这是瘙蹄之症?”田易不知何时已出得屋来,在旁边看了看道。
“可以治吧?”严君现在完全是凭借他们的表情来判断情况如何,好在这办法还真是一用一个准。
成伯点了头,“自然能治。”又叫田七,“到后边那地里取些咸土,用水淋着,到锅里煎好了拿过来。”
田七应了一声,等煎好了端来时,成伯已将马蹄四周的毛全剪干净了,取了洗米水来细细清洗。待到蹄子干了,又拿田七端来的汁液洗。成伯还叫他去拿些杏仁跟猪脂捣碎,再敷到马蹄上,拿布裹住。
这马似乎也知他们是在帮它,一动不动地任由摆布。
严君看看那一坨包好的东西,“这样就可以了?”
“还没完,再要洗上三次就差不多能愈合了。君哥儿,这几日最好让它养着,不能用它就得辛苦你了。”
“没关系。”严君摸了摸马的鬃毛,倒没有打算把治疗的原理想通。他早已明白这些不过来源于经验,真要说个所以然,大家可都不是兽医。那马蹄的样子,他觉得应该算是受伤发炎,但他很清楚这时代没有抗生素,何况就算有,是不是能用在马身上就算回到现代他也搞不懂。
他只是看着这匹向来温顺的马,有些心疼。它虽不像家里的鸡一般被他从小养到大,他却能从这些日子的相处看出它颇通人性。可不就是如此,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马晃了一下脑袋,在严君身上蹭了蹭。
“喵——”
恰在此时,小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说它小,如今它的个头其实也不比大花猫小多少了,只是现在站在马的面前……
让严君霎时想起那回田易叫他把马当做放大版的小猫,心情有些复杂。
小猫仰着头看马,舔了舔前爪,又喵喵叫了两声。大概知道主人们都在一旁自己很有靠山,它丝毫没见一丁点的害怕,蹲着打量了会,再绕着马腿转了几圈,脊背弓起来,很有跳到马身上去的架势。
直到被严君一把捞在手里,它才安分下来,也在严君身上蹭了几下,接着再冲那马长长地叫了几声。
“……小花这是在示威?”田七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也许。”田易好笑地看一眼窝在严君怀里得意洋洋的小花,又看看那匹马,发现两者之间好象还真有点针锋相对的味道。
反而是当事人严君浑然未觉,他皱着眉,只顾使劲想着刚才脑中闪过的灵光是什么,好不容易才眼前一亮,记了起来。
马掌。
严君不确定古代是什么朝代开始使用马掌的,但依稀记得在一个电影里看到说唐以前没这东西。他又回忆了一番,不论是五叔家的还是四爹家的挽用马,脚上都未见马掌。犹豫了一下,他才道:“阿易,你们……这里……有没有给马脚上钉那种,嗯,保护马蹄的东西的习惯?”
“哎?”田易先是一愣,“你这是指的什……”紧接着却想起什么,“哎,等等,我像是曾在哪听说过。好象是我一位同窗,提及北方有些民族惯来骑马打仗,他们的马脚上,似乎会钉上你说的马掌?”
“大概就是这了。”
“这真能护着马蹄?不知京城那些大地方是不是有了,我们这倒没怎么见过。阿君,你知道得多些,说说看?”
“我尽量。”严君绞尽脑汁地找着词来描述,“据说是马容易把蹄子磨损,要用这么个东西来保护。应该是铁做的,样子跟马蹄差不多,用钉子钉到马的脚上。”
“那找铁匠能做吧。”
“应该能,不过……”严君之前想起还没什么,此时细细一琢磨要在马脚上钉钉子,那真的不疼么,于是道,“你既然听人说过,不如去打听清楚,说不定能找到会做的人,免得凭我这点印象,要是弄差了,遭罪的就是它了。”
“少爷,君哥儿,这事交给我吧。”成伯没等田易答话就揽下了这个活,“县里头顾家商队里有我认得的老伙计,我去问一问,只怕顾家本来就有做这个的匠人,要知他家的商队可都走陆路。”
“行。”
这事便说定了,而家中这匹马的蹄伤经过一番治疗,很快便好了,严君也用不着再去麻烦五叔了。只是从县里回来的成伯面上却挂着一丝冷笑,“我去问了,顾家还真有,只可惜说是那匠人专属顾家,不可外传,怕万一被人学了去,还说要是我们想用,就得少爷先成他顾家的一份子!”
田七一听可就恼了:“这怎么成!少爷可是秀才,怎么能去做奴仆!”
“嗯。”严君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心中重视田易,又怎么能忍受其他人对田易的态度这般鄙薄?
最后还是田易打圆场,“成伯,田七,阿君,你们想想,这也是难免的事。既然这马掌大有用处,又不曾传开,自然会被人当成宝。像顾家商队都要用马匹运送货物,生意一直这么好,说不定就是沾了这光。成伯,你看清那马掌的模样了么?”
“看清了,我年纪虽大,眼可不花,我还看见那马掌怎么钉了。我那老伙计还把他那马脚给我看了,可不就是个铁掌么,我还摸了好一会。”
田易眼中掠过一丝狡黠,微微笑着道:“那正好,咱湾里不也有铁匠么,成伯,您去同二林叔分说分说,也许能叫湾里大伙都沾上光,还说不得能再给家里添些进项。”
铁匠二林经验极是丰富,在成伯和严君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下,经过一番尝试,田家大湾的第一只马掌成功出炉。这马掌乃是将铁煅烧成片,再打造成马蹄的形状,最后再给马脚钉上。马喜欢尥蹶子,大家又想出个法子,做出个正好将马牵进去固定住的木头架子,人在外面,马就算再不老实尥蹶子,也不会打到身上。
待到田家这匹马的四蹄也钉了马掌,已经又过了好几日。钉掌时尽管马很乖顺,而且成伯还告诉他马蹄那跟指甲一般,并无血肉,不会痛,严君看着还是有些心疼,只是一想这样也算一劳永逸,就感觉好多了。更让他惊喜的是,自从铁匠二林和自家的马匹用上马掌,十里八乡有马匹的人家全都跑来找二林打马掌。趁着眼下法子尚未传开,两家人也小小赚了笔银钱。
上汜正好卖吃食
转瞬间一日比一日和暖,离三月愈近,倒真有些阳春的光景显现出来。冬季时铺盖的被褥,穿戴的衣物,到如今就有些嫌厚。一大早看了看天色估摸着今日晴朗,严君便打算把夹袄一同去了,并被褥到院子里晒着,待回来收进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