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君看得目不转睛,田易看看灯,又看看他,觉得这人比花灯还有趣。
这八仙巷巧妙地连成一片,游人轻易在里面自如穿梭。待把每条巷子都走遍了,就可以将进入时拿到的叶子牌扔在巷尾的盒子中,表示最喜欢哪家的灯。
严君捏着牌子站在那,面上很是纠结,他心里认为丰乐楼的灯最有意思,却又觉得这楼着实可恶……
田易见他脸色不停的变,忍不住问了,一下子笑出声来,“严兄,莫非你当另外卖三明治的铺子是凭空钻出的?要知县里秦李两家都有吃食铺子,那铺子的老板不会是他们以外的人。”
严君立时泄了气,随意把叶子牌扔进盒子里。等再往前走,看到两旁用松枝竹叶搭了棚子,悬灯结彩,灯下用布条结着灯谜,他才提起兴致,同田易一道解灯谜。
要不怎么说现代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呢,哪怕是并不热衷上网的严君,也见到不少似曾相识的谜面,只是大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也解开了不少。田易却是真会解,就连严君眼熟却记不起答案的,像“自小生在富贵家,时常出入享荣华。万岁也曾传圣旨,代代儿孙做探花”,都能准确说出是蜜蜂。
不一会,二人手里的布条就有了一把。严君见有游人去换了小灯,有些眼热,“这布条能换东西?在哪换?”
“是可以,就在那头。”田易边说边走过去看有什么,严君还没拢上前,就见他在那说了什么又走回来,继续解灯谜,大有将这里扫荡一空的架势,还跟他道,“严兄你要换什么自己去换吧。”
严君心下好奇,可任他在那看遍了也想不出原由,最后换了盏纸糊的描金牡丹灯笼,也做的精致秀雅。提了灯在手,他刚想去找田易,那人却已到了跟前,面上微微笑着,手伸过来,上边摆了一只簪子。
“田兄?”
“送你。”
严君接过来,那簪子摸在手里十分温润,大约是玉石雕琢而成,还有些沉甸甸,雕的是鱼戏莲叶间,雕工精巧细致,那鱼好象活了一般。
田易边还在说:“严兄,我看你爱吃鱼和鱼糕鱼圆子,应也会喜欢这吧?”
严君听得出其中玩笑之意,他沉默片刻,却认真地答道:“……嗯,我……很喜欢。”就像此时刮过的北风吹进了心底,此前总排斥去细想的东西在这一刻,失去控制般变得再明了不过,叫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为什么会想得太多,为什么会不自在,为什么会莫名其妙……他全明白了。
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对田易的心意。
窘迫
霎时间,严君有些恍然,又有些恐慌,还有些庆幸。
恍然的是他对田易抱持的情感决非寻常兄弟朋友间应当存在的,甚至带着些许无法明朗的晦暗。恐慌的是他与田易分明是同性,就算在更为开明的时代同性恋也未必不会引发周遭震动。庆幸的是田易并不知情,再说就算他的举止行为被看出端倪,以这人的脾气,也断不会恶语相向。
不知不觉中严君握住簪子的力道越发加大,刺到指头了都毫无所觉,只喃喃的又说了一遍……“我很喜欢,谢谢你,田兄。”
“喜欢就好。”或许因周遭过于吵闹,田易没有留意到他的古怪,边伸手拉他边道,“我还顺便换了两碗酒酿圆子,过去那边摊子就……严兄?”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发现自己的手落了个空。不无意外的望过去时,就见严君死死扯住袖子,避开了自己,“严兄?你不想吃么?可天越晚怕是越冷,吃一碗肚里身上都热乎。而且我记得你应是很爱吃这,总不至于记错了吧……”
道边的灯火忽明忽暗,严君的脸色因而有些看不太清。田易只知他停下了脚步,然后直直朝自己望过来。
可即便如此,那眼神也似隔着层光晕,很是模糊。
“……哎?严兄?莫非是我脸上沾了灰?”田易说着抹了抹脸。
这时严君总算开了口,“没有。我很喜欢酒酿圆子,我们过去吧。”虽说只是再短暂不过的一瞬间,他却已想的明白。一开始他是下意识想逃避,可就在方才他躲开田易伸过来的手时,他清楚体会到了内心的不舍。
一点都不想离开这人,哪怕就如此刻这般平平淡淡的相处也好,既然……田易并不知道他已变质的感情,那他也能当做毫不知情。
“那我们快些过去。”
“嗯。”
县里的酒酿圆子跟田易在家中做的没有太大分别,咬进嘴里同样是香糯滑润。不同之处是圆子包了糖桂花做馅,因而更甜一些。
但是严君觉得家里的圆子着实更为好吃,煮圆子的米酒也更清甜香醇,想到这里他扯了扯唇,心说这便是爱屋及乌吧。
渐渐的月已上中天,如一轮银盘挂在头顶。随着夜深,周遭的游人稍稍少了些,剩下的扔有很多,熙熙攘攘在街头巷尾穿梭,毕竟鼓乐杂耍这几夜会通宵达旦。田易和严君倒是未打算在县里过夜,看完灯就顺里往城门走。待到了马车旁,田七已蹲在那等着了。
“田七?”
闻言小书童立时转过脸来,垂头丧气的活象只没讨到骨头的小狗,“少爷你们可算是来了,跑哪去了嘛,也不先知会一声,让我一顿好找……”结果还没找到!
田易觑他一眼道:“去年你似乎是自个跑去看的灯,不还说没我在更好,觉得我很碍手碍脚么?”
“咳……”田七一阵猛咳,“少爷,我咋不记得我说过这话,再说……”他好不容易说到了点子上,“我今年钱没带够。”
田易露出早知如此的神色,“我看你也买了不少东西,反正三妮柱子他们之后说不得也会来玩,莫非会缺了你买的这些玩意?”
田七不服气了,“有句话不是叫做那什么……礼轻情意重么!”
“好好,礼轻情意重,人齐了,四爹,回吧。”
待到了家里,果真丑时已过了一半。洗洗睡下,灯一熄四下就伸手不见五指,其他人应也睡了,到处都是一片沉寂,严君却久久不能入眠。
尽管已做好打算,假装什么都未曾改变,可一旦想到自己对田易产生的感情,不能自已的后怕就汹涌而至。倒不是因为自己这样算同性恋,现代时他的同事里就有对在马萨诸塞州结婚的gay,酒店也并未歧视,他在国外时遇到的更多。里面有s的玩家,也有真诚的老好人,其实与异性恋并无多大差别。
他怕的……是万一被察觉到,田易是不是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理睬他。
就这样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也不知最后是怎么睡着的,等被田易叫起来时,眼皮还一个劲地往下掉,田易都被他吓了一跳。
“严兄!你面色怎的这般难看?难不成昨儿还是着凉了?这样吧,你就先别起了,我叫田七煮些姜汤来你喝。”
他说着就匆匆离开,接着院子里响起他叫田七的声音。其实用不着田易说,他也知自己的眼圈定然有点发青,只是被关怀的感觉实在太美妙,让他都没能来得及叫住田易,说不用麻烦先别把田七从睡梦里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