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日,田易等三人吃的都有些无精打采。于是严君也只有克制自己,跟在他们后面放下了筷子。
晚上这个过程又重复了一遍,之后就是收拾锅碗。严君先一步从厨房出来,快到时又停下脚步,回头便瞧见田七与成伯都离开了,田易却一直待在里面。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往回走。油灯昏黄的光透过门缝和窗子照出来,将里边那人的侧脸勾勒得十分清晰。
可在严君看清田易的神色时,心头却不由的微微一紧。
这人在印象里总是处事温和,待人诚恳,面上看不到难色,好象任何事也难不倒他。那些自己永远都搞不懂的东西,在他而言全都不在话下。
可是此时此刻,田易却拧着眉头,满面黯色,眼睛半闭着垂下,全身都仿佛要蜷曲起来一般,有种很难用言语描述的……脆弱?
严君不知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但翻遍了脑袋,似乎惟有这个词最为贴切。
该不该进去?或者不该去打扰田易?他站在门口迟疑不决,直到下方传来喵的一声将他的思绪给唤回。低下头,他就见小花跑了来,正用前爪使劲挠门。
“小花别闹,跟我回去。”严君最终决定不进去,能问些什么呢?田易将他自己一个留在屋内,原本就应是想要独处。
然而下一刻,屋里的人大约被猫叫声和说话声惊到,出了声,“严兄?”
“呃……”严君有点尴尬,他想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被别人看到那副模样,至少他就不愿意,“田兄你还在收拾厨房?我马上回去。”
刚一转身,他却被田易叫住了,“严兄稍等……”田易顿了顿,嗓音有些干涩,“能进来陪我坐一会么?”
“……好。”既然直接提了要求,严君当然不会拒绝。
门才被他推开,小猫先一步刺溜一下跳了进去,直扑向田易,喵喵喵地叫着好象在安慰他一般。田易挠了挠小猫的下巴,看它舒服地眯起眼,好笑地摇了掏头,“你这小家伙,还真是机灵。”
“喵——”小猫并不懂得他的夸奖,只是又朝他凑近了些。
田易这才看向站在门边的严君,“严兄,坐。”
严君便在他对面坐下,“田兄,你……是不是心情不大好?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嗯,就是想跟你说点什么。”田易朝他微微一笑,方才的脆弱好象全都消失不见,平时的田易又回来了。
“那我听着。”
“嗯……你知道今日是七月十五。在我们这,七月十五是过月半的日子,每个人会在这天祭拜故去的亲人。我爹和我娘,其实都过世好些年了。可是……”他的眼圈泛红,语气忽的有些哽咽,“我却觉得还能见到他们,听到他们同我说话。听我爹说,叫我温书,叫我作文,好好学,好好考,叫我记着要光耀门楣。他总是板着脸,可我知道爹他……其实也很关心我。还有我娘……”他笑了笑,眼睛像是被油灯的光给刺痛得闭了闭,“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她会做最好吃的饭,我如今会做的菜,全都在她那学来的。有时爹训我训得重了,娘会给我解围,用她的话把那些道理再讲一遭。家里最穷的那会,娘总是把好吃的给我和爹留着,自个却吃剩菜剩饭……”
直到灯油点光了,月光慢慢的水一般渗进黑了的屋子里来,田易还在轻声说着。严君忽然有些羡慕起他来,至少田易还能跟人说这些,而他……就算是想怀念父亲,母亲大概也不会想提到这事。
“喵——”又是一声细细的猫叫,田易停下来,与严君对看一眼,朝门口望去。不知何时离开的小花跑回来,嘴里叼着什么。等叼进门它才把那黑糊糊的一团吐到地上,用爪子小心地往田易这边推。
仔细一看,严君惊讶了,“老鼠?”
“好象是。”田易看着小猫用来讨好自己的东西,哭笑不得。
下一刻,二人再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从馒头到三明治
一场秋雨一场凉,随着几日淅淅沥沥的小雨下过,到处暑时,天气越发的凉了下来。晚间睡觉时的席子早已收起,甚至用上了铺了薄絮的被褥。当然,这天的雨让成伯笑得合不拢嘴,严君估摸着大约是好年成有望。想想也是,就连眼看着前些时挑好的蒜珠被种下,再看那一畦畦的菜地中长势喜人的瓜菜,心情又哪里能坏得起来?
三妮听说小猫能逮老鼠了,便跑过来看它,顺便还捎带来了五叔叫她送来的羊肉。把羊肉给了田七,小姑娘就两眼放光地死盯着小花看,似乎很有让它一显身手的架势,硬是把小猫给看得躲回到了田易身后。
她失望地鼓起脸颊,转头看田七,却见他正拿着圆笼在洗,随即跑过去问,“田七哥田七哥,你是不是要拿这个来做馒头啊?”
田易原本在看书,闻言便道:“三妮是不是想吃馒头?”
“嗯……”三妮咬着嘴巴想了好一会才点头,“想吃。”
田易笑道:“想吃的话,易大哥给你做,怎么样?”
小姑娘有点犹豫不决,“可是我娘她……”
“没关系,有我在!”田易鼓励她,心里却想好不容易才捡到这么个总算能不看书的机会万万不可错过!
三妮很轻易地动摇了,“好!”
大概就是因为她的缘故,成伯没有出言阻止田易的不务正业。田七得了吩咐去取了面粉放在盆里,刚要加水,就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让我来吧。”
“严少爷?”田七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会和面?”
“……我会。”严君努力让自己别恼,这些日子与田七的关系才有所改善,若是吵起来定会功亏一篑。
看看自家少爷,田七放了手,“那你来吧。”他本就不爱干这些活,要不是少爷吩咐,他宁可去捕鱼套莲蓬逮雀儿钓澎蜞!
事实上田易看到这一切时也有些惊讶,他没有多问,而是开始考虑今日要做什么馅的馒头。
田七和三妮兴致勃勃地提供建议:“荷花馒头?枣泥馒头?……”
这时,严君才知原来他们所谓的馒头,其实是包子。
田易否决了他俩的想法,他已经有了决定。在前朝时,馒头还通常只用在祭祀里,到了宣朝,这些吃食才跟堂前燕一般,飞入了寻常百姓家。便在县里,也有馒头铺子。不过馅料如何,味道怎样,他对自己更有信心。
田七则注意着严君揉面的动作,看了一会,才不太甘愿的承认,严君和面还真的挺在行……嗯,不比自己差。
因不是十分了解这面粉的特性,严君没有在第一次就把水全倒进盆里,而选择了按部就班慢慢来。开始倒了些水,揉了一会,再将面团中按出一个小坑,拿手再沾水进去,包了那水继续揉。他的身体贴近灶台,使用全身和臀部的力量,不一会儿,这初时加了水有些粘手的面团,在他的揉搓里逐渐变得光滑。面筋渐渐被揉出,手掌按下去时,能感觉到内部仿佛有弹性般,又像是充满了气体。这时候,严君知道应是已经快好了。又揉了一会,他取了一小块面团,用手抻开,他满意而自信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