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泡沫便成了奶油霜,将它淋在奶油上,严君平生所制最为简陋的甜点就算是大功告成。
从他取碗筷时便全程围观的田七好奇地凑到近前,吸了吸鼻子,“这味道真甜,而且香的可真好闻。”
田易瞧那如雪一般白色的东西盛在碗中,面上也露出一分赞赏,“这就是严兄你一直想要拿牛乳做的吃食?这样子的确别致。”
田七闻了老半天,忍不住对严君也有些刮目相看,“严少爷,你做的这个,难不成就是少爷说的糖酪?”
严君一愣:“糖酪?”
“对啊,少爷提了我才记起,去年我在县里那条街上也瞧见过,和樱桃一块,取了个名叫做樱桃糖酪。”
严君困惑地看田易,田易自觉地补充道:“糖酪好象也是用糖与牛乳制成,四五月时通常加上樱桃或蜜李,现下则用寒瓜或是甜瓜,若是拌了樱桃的便是樱桃糖酪了。在夏季可是最吸引人的冰饮……”
“冰饮?”原来古代也有冰饮?
田易没留意他的神色,继续道:“唐时白乐天曾有诗云,琼液酸甜足。听说这糖酪与你这一般,如同乳白色的琼浆玉液。夹了樱桃,因而制成了红色。前朝东坡居士也曾夸赞,说盘中宛转明珠滑,舌上逡巡绛雪消。”
“……”这怎么跟冰淇淋似的……
“说到糖酪,其实现下县里也有人贩卖冰酪,只是制冰难得,不是大户人家,怕是难得吃上。严兄,看你的样子,应是吃过吧。”
“……吃是吃过。”只不过不在这个年代罢了,可是这冰酪真不是冰淇淋吗?
严君是全然未曾想过,古代竟然不光有酸奶酪,连冰淇淋都已经有了。照理说,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毕竟这样一来,古代的科技发展水平没有他原先所料那样低,也就意味着一些替代工具应该不难找到。
但莫名其妙的,他却忽然有些担心。再看到那碗中他所做的最体现不出水平的甜点,心中就生出些许嫌弃。
直到听见田易问,“严兄,你做的这吃食如何称呼,我们可以尝一尝么?”严君这才发现田七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只顾盯着那奶油了,一旁的田易也似乎很是兴致勃勃。他很想说这是初次的试验品太简陋没什么好吃的,最后也还是道:“奶油,想吃就吃吧。”
他话音方落,田七就跟饿虎扑食一般扑到碗边,拿筷子挑了一块塞进嘴,“好吃!”香甜绵软,触舌即化,“严少爷,我真没想到你还会做糖酪!我要向你道歉呢,上回我不该说你什么用也没有……”
田易都禁不住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自家书童还真是认吃不认人。待田七狼吞虎咽了好一会,他才拈了一筷品尝。
略微一抿,他神色却是一滞,垂眼道:“确实不错。”
只是极其微小的一点异样,严君还是捕捉到了,心头一跳问道:“田兄,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如果有,你可以直说。”
碰钉子
他问的实在太直接,让田易有些不习惯,“严兄?”
在严君而言,他很难理解说话做事拐弯抹角的含蓄,摇头道:“田兄,我看出来你应该有什么想法,请直说吧,只要有道理我就会接受,而且……”他顿了顿,“不管做什么,都是在提出意见并修改,不断的改进中才能达到最大的完美。”
田易默默注视着他,严君眼中流露出的认真与执著,让他确切地感受到了一种专注于追求的用心,于是道:“既然如此,我就说了。严兄,你过去在家中定然吃过糖酪,或许还吃过酥酪,不知是否同我们这县里卖的一般,但我吃来却觉得并不足够特别。”
“……你是说味道差不多?”严君皱眉,良久都没有说话。
田易不禁有些担忧,他不知严君是从何处学来的制糖酪的法子,但分明就是将它当作了另外的物事,不然也不会起了新的名字叫奶油。
出乎他意料的是,下一刻严君便迎上他的目光,语气里透着几分恳求,“田兄,我想要去县里看看,可不可以?”
“哎?”田易一愣随即点头,“自然可以,我的纸又用完了,正好要买些回来,两日后我就同你一道去,如何?”
“谢谢。”
“严兄莫要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接下来的两天,田易一家人却陷入到新一轮的忙碌中,严君问过才知他们是要赶在小暑后大暑前将绿豆栽种下去。可那几块地显得十分贫瘠,他便提出疑问,田易告诉他,绿豆种了原本就是为肥田。鉴于此前严君的表现,他只能力所能及地帮些无足轻重的小忙,但或许是有了奶油作为缓冲,田七见了他要热情多了。
就是每日看着他们下田劳作,又疲惫万分地回家,心里着急,严君有些担心这一次无法成行。
但在他连续几个晚上辗转反复的思来想去后,这日一大清早,天还没全亮,门被田易敲开了,“严兄,起了,我们要早些赶到县里。”
“哦!”听到那句话严君已全然清醒过来,飞也似的把所有事情做完,接着在田易的指引下,坐上了邻家五叔的马车。
这马车没有篷,五叔赶了马在前头坐着,后头密密麻麻地码着东西和人。严君在车上看到了一篮子的鸡蛋,还有编好的草鞋,再有些不大认识的物品,大约要拿去县里贩卖的。连三妮都跟了过来,挨着她大哥乖乖坐着。不过没多久,就凑到田易面前,一脸期待地问起小花的事。
这一路四面都很少见到山地,大部分都是田地,并不是很颠簸,但快到的时候,严君依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被颠得散架了。
好不容易转过小路上了官道才好一些,随着天已大亮,四面同路的人也越发多了,县城终于在不远处显露出真容。
见有人支了茶棚子在路边,天上日头又毒,在征求了一下大伙的意见后,五叔把车赶到了茶棚边。一文钱一碗的茶汤绝对谈不上好喝,像是稍稍放了点剪碎的干荷叶,带着股极淡的涩味。即便如此,赶路的众人也都觉得凉快了不少。
等进了县城,严君便有些目不暇接。他并非没有见识过大都市,但却真没料到古代的一座县城也能如此繁华。
蜿蜒的街道,拥挤的行人,也有车行道与人行道的简单划分。进城不多久,田易一行人就与五叔暂时分开,约定了到时再碰面。
“严兄,这边。”田易当前带路,领着严君同田七拐上了另一条街,“那卖糖酪的铺子都在城隍庙街,我记得不算上丰乐楼,一共还有三家铺子。”
“那我们去哪家?”
“哎,严兄,糖酪有些贵,我们选最便宜的那家吧。”
“你决定就好。”对于价钱高低严君并不挑剔,等跟在田易身后进了铺子,他就是一喜。或许是因夏日点心容易变质,铺子里竟是现做现卖,正好给了他看个究竟的机会。
越看他越是难以克制心头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