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灌下五、六杯冰水,他的脸色终于比汤色淡了一些,恼怒的眼神还没来得及射到我身上,刘管家跌跌撞撞冲进来:“堡主,不好了!”
那一道凌厉的眼神立刻转了方向:“什么事大呼小叫的,一点规矩也没有!”
“启禀堡主,老奴刚才差人到澄湖给那些金丝锦鲤喂食时,发现湖中空空荡荡,连府尹大人寄养的贡品,那条龙跃金鲤王也不见踪——”话音突然打住,刘管家望着一桌子大大小小的鱼,脸一青,眼珠子看似就要掉下来。
宁无殇低头看去,盘中硕大的一颗鱼眼死不瞑目地瞪着他,仿佛在控诉自己从万人观瞻的珍贵身份变成某人口腹之食的悲惨遭遇。我用筷子捅一捅鱼头:“哇,是贡品啊,真了不起!味道一定与众不同吧?”
一时间静默……继续静默……
诡异的气氛让我觉得有点不安,摇摇尾巴眼珠一转,趁大家都在发呆中,偷偷溜下椅子就要脚底抹油。
一股大力拽住我往后一拖,我重心不稳,很悲惨地跌入某人怀中。
宁无殇阴沉沉地黑着张脸,手上的力道几乎将我的腰都掐断了,疼啊!他目不交睫地盯着我,许久,脸色忽霁,“真是个有趣的小东西,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
转头淡淡吩咐道:“想办法再去弄一条赔给府尹就是了。还有,以后纪公子想要什么,你们要想尽办法统统办到;他想做什么,你们谁也不许阻拦。记牢了,一步也不能让他踏出堡去,要是谁违抗了我的命令,哼!”
再弄一条!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物……刘管家顿时汗如雨下,哽着声音回答:“是……”
我呆愣着,还没回过神来。
为什么?他不是应该火冒三丈、大发雷霆,然后将我这惹祸精收拾一顿赶出堡去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一脸僵硬地望着宁无殇那似笑非笑的玩味神情,我心中一声凄厉的悲鸣:真歹命啊!
吃醋
自从那次“全鱼宴”事件后,宁无殇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无论我怎么折腾怎么胡闹,依然一副悠悠哉哉、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一天到晚黏在我身旁。
这样我还怎么逃跑啊,气得我差点把牙都咬碎了。
这半个月来我摔碎了三十八个古董花瓶、砸坏了二十四块金饰美玉、拆毁了七座亭台楼阁、烧光了一大片后花园……其他诸如此类的恶行不甚枚举。我自己都累得腰酸背痛,他倒是一脸的不以为忤,还笑眯眯地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想那条贡品鱼八成有毒,所以他连脑袋都给毒坏了。
懒洋洋地趴在凉亭的藤榻上,身后的一桶桶冰块送来丝丝冷气,眼前石桌上五花八门的甜点对极了我的胃口,可我连胳膊都不想抬起来,只差没在冰丝簟上软成一滩泥。我非常讨厌炎热的天气,一到酷暑时节就觉得全身乏力、昏昏欲睡,要是能挖个洞去夏眠该有多好……
什么东西在我唇上蹭来蹭去,我懒得睁眼,掀起鼻子一闻,不是甜点!很不屑地挪个身继续睡。那个讨厌的东西又黏了过来,还伸进嘴里拨弄着我的舌头。我有点生气,张嘴用最尖利的那颗牙齿狠狠一咬。
一声疼痛的闷哼,我惊醒过来,看见宁无殇握着血流不止的手指一脸怨忿地坐在榻边。
我坏笑着叫道:“哎呀,原来是宁堡主,我还以为是一块好大的桂花糕呢,真是不好意思。”
“你这只小狐狸——”
看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我就解气,顺手端起一碗冰镇酸梅汤,远处花圃间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突然闯入眼帘。
我的手一抖,瓷碗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怎么了?”宁无殇一把扶住我,望向我凝视出神的方向,声音一沉:“来人,把他带过来!”
阶前的人谦卑地低头立着,我用力咬了咬唇,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抬起头来。”
他顺从地抬头。一张极普通的脸,就像在大街上迎面看见,擦肩之后就忘记长相的那种。眼神也不似他那般锐利而精悍,而是无甚神采的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