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的战线越拉越长。
天天问我为什麽不告诉家里,告诉了会有更多的人来关心我,也会得到更好的治疗。
我告诉他,我是家里的骄傲,我妈妈希望我站在美国最顶级的演奏大厅里,而不是躺在艾滋病监护室的床上。
哥哥从小就爱我,我不能拖著这个身体去宣告我对他的被叛的结果,那对他太残酷。
我不能说,你也不能说,死也不能说。
我让他答应我,他答应我了,说除非死,他不会说,谁也不会说。
唐飞儿只有这麽一点点尊严了。
他说要给我剪指甲,其实我还能活蹦乱跳,早上还拉著他在我的床上跳了十分锺,我告诉他有好几根弹簧断了,他说跳吧,坏了就坏了,全跳断了,他把弹簧卸下来做个秋千的挂环,我不知道他脑子怎麽想的,什麽不搭调的东西都能想到一起去。
他给我剪了指甲,说我的手很漂亮,说我的眼睛很漂亮,说我的所有一切都很漂亮。
可我知道我已经不漂亮了,我瘦了整整十二斤,每天照镜子都只能看到两只大大的眼睛,也只有大眼睛。
有点怕痒,我还是让他连脚指甲一并剪掉了,之後,我让他躺著,帮他也剪干净,看著他睡著了,还悄悄用一瓶红颜料给他指甲上了色,给他脸上画上了红胡子红脸蛋。
之後,我偷偷的笑,再之後我躲在墙角里哭。
我不知道会不会还没病死就先哭死了。
10月25日
花揶菜终於没有长出来。
小八哥却死了,它还没学会答应我就死了。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撵走了天天找来的看护,因为她昨天给它吃了一点香蕉。
香蕉不一定是原因,但我真的很伤心。
天天不在的时候,我天天对著它说情话。它死了,也抽走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天天找了一个盒子把它埋到园子里,埋的时候不让我看。
可我还是看到了。
去一趟西藏吧,天天,去转经,去日喀则,去看珠峰,去那里飞一次吧。然後,我把你放开,你去找一个爱你的你也爱的人好好过日子。我从後面抱住了他轻轻在他耳边说。
你他妈的别想。他头一次这麽对我说话。别想著去死,别想著能再捡到黑石,别想著找神庇佑,不要活在回忆里。往前看,前面站著的是蓝天,他正一点点爱上你,别往回看。
他猜透了我的意思,把我的证件还有钱搜走了藏起来,可我不知道该怎样坚持。我不想让他看到一身烂肉,满身红点大包的飞儿。
那样活著,我受不了。
11月13日
天天说我们得搬家了,他重新找了一套房子。挺旧的小高层的顶楼,10楼。
我没有问他那套房子怎麽了。因为他这一阵把太多的时间花在我身上。
我想那房子一定是卖了,以应付我的费用。
没想到,我终於开始拖累他了。成箱成箱的药,都是反应最小,副作用最小的药,吃了并没起到什麽作用。
我的那张大床没有搬过来,因为房子真的不大,背地里我难受了好几回,我喜欢那张大床,可这里没有那麽大的空间放它。所以早上跳床的运动取消了。
晚上躺在他的怀里我问他。如果在西藏我没碰到他会怎麽样,也许我会躲在别的什麽地方在等死。
不会,他说,西藏碰不到,也许东藏就碰到了。
我问他你到底想要什麽,到底想爱一个什麽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