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一出戏就这二不啦唧招人烦的怂样。
我不但没让开,还故意往他身上靠了靠——本来想拽他过来,结果这小子下盘死稳,愣是没拽动。
后面没他的戏了,我把他上上下下拾掇拾掇,拉他回化妆棚。
几个造型师化妆师上来把他拆干净。妆一卸就露出额头上一道细口子,我赶紧找碘酒给他消毒,喷了点儿云南白药。
“要创口贴吗?”化妆师问。
“不用,就这么晾着。捂起来反而容易发炎。”我处理这个有经验,真破相了还了得。
唐晓乖乖地仰着头等我喷药,眼睛紧紧闭着防药喷,睫毛一个劲儿打颤。
我没忍住往他头上又摩挲了一把。
处理完额头,他换了昨天那身背心裤衩,披了条干净的新浴巾,跟我一起坐得远远地观戏。
男主是真戏骨,演技比我高超了不知道几十几百倍。女主是个新近蹿红的小玉女,跟男主对戏时明显差了一大截,几度跟不上步调。
我一边看一边斜眼瞟了眼唐晓,难为他第一次演电影,虽然青涩紧张,但是不失水准。
他顶着浴巾跟个阿拉伯妇女一样,忐忑不安地问我,“演得怎样?”
“很不错啊,”我笑。
他攥着浴巾低了一会儿头,“我觉得刚才哪里不对。”
我想了想说,“你演得太用力。”
是夸张了点儿。但那也难免,他是演舞台剧出身,再怎么张弛有度,也难免带了点儿习惯。
他沮丧地低着头,“我想重演一遍。”
那当然是不可能,导演都说ok了,你还真拿自己当说重来就重来的腕儿?
我拍拍他安抚道,“没事,导演认可就好,你以后路还长,慢慢来。”
不是每个错误都需要被纠正,他太较真,人生有时候就需要点儿得过且过。
他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低头看着手心。
用力抠了抠指甲里的一坨泥巴,他突然低声说,“学长。”
“嗯?”
“谢谢你来看我。”
妈的这突然客气起来老子还真受不住,“客气什么?”
“不是,”他说,“真的,你真好。你来,我很高兴。我不会说话。我就,我就很高兴。”
我揽着他肩膀拍了拍,心里唏嘘感慨,你高兴够了来表个白吧,真别怂了,嘴里却只敢说,“高兴?高兴今晚给哥炒个姜丝牛肉!”
当晚杀青。一群人包了酒店的餐厅,喝得个乱七八糟。我有备而来,提前吃了胃药,垫了一些热食,才敢跟他们推杯置盏,扯东扯西。小导演喝得半醉,顶着太阳穴上两片膏药,拍着我肩膀跟我装大导演,“小陆啊,小陆啊!我这次拍得很满意,很满意啊!这个片子要大红,大红啊!”
小陈啊,小陈啊,你想太多了,慢慢来啊,慢慢来啊。
他是真的少年得志,而我混到今天这步,志向埋在心里,已被鞋底碾成粉末,许久没有做大事的豪情万丈,不知道自己是变得沉稳还是变得悲观。总觉得埋头先做吧,至于结果,做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