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这才了了一桩心事,意识在现实与梦境中不停的游走。不知何时,东方既白,青柠这才从那片混沌的无力感中挣脱了出来。青柠昏昏沉沉地洗漱,收拾,向单位走去。
惠霏见状,上前关切地说道“你这脸色白的不似常人,工作之事有我在,你不信回去休息一会儿再来?”
青柠苦笑道“我身在单位尚能感受到几分人气,回去之后,诺大的房间,只我一人,即便我身逢不测,也无人可知,还不如待在单位来的舒坦。”
惠霏见状,目含悲悯之色,既然无力改变他人的现状,只得绝口不再提及。
纪滢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轻拂过茶汤中的浮沫,道“青柠,我不知道你昔日成亲之际,有无家人的阻拦?倘若你是我的闺女,我便是拼着断绝母女之间的情分,也要阻了这段姻缘。丈夫为何物?那便是一丈之内才是你的夫。过这个距离的,那个名义上的丈夫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其中客观实用性尚比不得你的近邻好友。我也曾年轻过,你们所歌颂的爱情,我也曾真实的感受过。但那种华而不实的玩意不过是男女之间为行苟且之事的绝佳借口罢了,而婚姻是双方权衡利弊的产物。你不能为了所谓的爱情,降低了婚姻的门槛,最终将自己拖进现实的泥潭,举步维艰。”
青柠期期艾艾地低声叹道“我的人生一无良师引导,能够避开世事的艰难,二无丰富的阅历,供我参考,只得一步一步反复试错,直至找到对的那条路。但是青春无价,命运之神留给普通人的机会就那么几次,待你幡然醒悟之后,你才现曾经与你处于同一赛道上的同行者,早已冲向了终点,开始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的探险。
纪姐,你知道吗?原来的我何其可笑,以为轻易放弃自己既定的目标,是一个人性格的弱点。其实不然,一个人善于听从别人的建议,及时从穷巷中折返,这是何等的睿智果决。放弃才是人生最大的智慧啊!而我却只学会了坚守。
还有温柔,原来的我以为心有雄韬,自有锋芒所在,而那些不起波澜的温柔,是何等的虚伪?现如今我才现,一个人能够维持的平和的心态去待人接物,必有良好的原生家庭做支撑,提前参透这人世间的游戏规则,并找个了专属自己的合适角色,参与进去,方能给他人带来如沐春风的感觉,那是一项杰出的能力,是我所不能企及的高度。
纪姐,对于我这等普通人来说,对错从来由不得自己,所有的抉择只有待时光洗涤后,才会显露出对错的痕迹来。届时,即便有所悔恨,也为时已晚,只得跪着走完自己所选的路。”
纪滢悲叹道“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其中的‘当家’并非人情世故的通达谙练,而是碍于生存境况的恶劣境况,提前激了生物生存的本能而已。而面对这世间错综复杂的游戏规则,他们反而碍于无人指引,反而成熟的更晚。直至受尽现实的锤炼之后,方才稍微摸清这世间的游戏规则,可等到那时,属于他们的赛场胜负已定,他们只得沦为父辈的模样,成为已经趋于定型的社会底层。等他们的子女长大后,他们失败的人生没有给子嗣积累足够的原始资本,也无法给他们提供多少建设性的意见。他们的子女在起跑线时早已落后于人,一代又一代重复那种无能的命运轨迹。”
青柠赞同道“纪姐所言极是,属于普通人的机会本就屈指可数。如果一个普通人想要冲破这种命定的桎梏,需有非常人之智、孤勇之胆,奈何普通人早已被命运的反复无常击碎了雄鹰之志,战战兢兢的委曲求全才是他们的生存智慧。他们会将自己的真知灼见一遍又一遍地告知于自己的后代,直至子嗣成为符合自己预期的‘听话’的孩子还肯放手。一个人用自己的认知的天花板去教导自己的孩子,岂不是亲手为自己的孩子戴上命运的枷锁,成为现实的玩物,何其可笑?”
惠霏的人生堪为普通人的天花板,不曾受过现实的锤炼,眼神中尚残存着一股天真的稚态,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提出自己的疑惑道“你们所言恐有杞人忧天之嫌,在我的认知中,即便是我这等天资愚钝之人,尚有不错的归处,至于那些学业有成的俊杰,自会在相应的领域取得不俗的成就。这世间虽没有绝对的公平,却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等,至于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怪不得命运,要怪只等怪个人之间的能力过于悬殊。”
纪滢言笑晏晏道“惠霏,你不曾触及社会的阴暗面,不代表这个世间只有光明。我现在以你为例说明情况,你毕业于某个不知名的专业院校,你所选的专业冷门到普通人不曾听闻。倘若你出身于普通的农村家庭,恐苟身于某些大城市一角,从事服务类或者销售类的岗位,期间蹉跎几年,便寻一户门第相同的人家结婚生子,婚后为了茶米油盐等俗务争吵不休……怎可如你现在这般,不必为了房、车、工作等事情忧心,平日里最大的烦恼便是减不下去的体重与衣柜里不称心的衣物。青柠各方面的素养何其优秀,用尽了二十多年的努力才能与你坐在同一个办公室喝茶,而她尚为了你所具备的基本条件所奋斗。你们之间的个人能力之悬殊一目了然,却有着啼笑皆非的现状,不怪命运怪谁?”
惠霏心思纤细敏感,觉纪滢此番话冒犯了她的尊严,带着几分不悦道“你将一个人的能力简单粗鲁的归结于个人能力之上,着实有失偏颇了。我以为一个人的投胎技术是他最大的隐形能力,一个女人的选人、嫁人、驭人能力才是她的顶级能力。一个人空有才华又怎样?所谓的才华只是一个人魅力的一部分加分项而已,只是一个人糊口的根本,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会分外看重才华。如果你有更宽泛的选择范围,你会关注一个人干巴巴的才华吗?一个人对生活的品味、感悟与智慧,才是人生必胜的法宝。”
说毕,惠霏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斜睨了青柠一眼,而后沉浸在手游中无法自拔。
青柠自知这人所言属实,生不出争辩的心思,但是那人话语之间的不屑颇为让她不适。
待此话题告一段落之后,青柠便寻了个由头,预备起身离去,谁知方才站立起身,顿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耳鸣如雷,视如暮夜。青柠察觉不妙,本能地朝着纪滢的身上倒去,接着便是一片虚无的黑寂。
待青柠清醒后,察觉身处领导办公室的床榻之上,周遭是一片嘈杂的人声。同事们见青柠苏醒过来,纷纷前来表达关心,青柠不愿无病呻吟,平添麻烦,只得谢过他人的好意之后,先行离去。
次日,青柠在他人诧异的眼神中,准时来单位上班。不消多久,就接到了领导的召唤,青柠不明所以,便前往领导办公室一探究竟。
青柠的现任领导—贾惜文是一副典型的书生模样,身形修长瘦弱,皮肤有种不适的冷白,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神经质,他微微抿起的嘴唇平添了几分节制的刻薄,只要精通人情世故之人,一见之下便知这人的刻板与薄凉已经根植于骨髓之中。
青柠却是个傻的,自以为比起李曦浮于表面的荒淫无道,至少贾惜文身上尚残存着几分读书人的清高,这点清高足以织成一匹遮羞布,保全他无数不多的体面与荣光。实则文化人的恶,犹如潜在暗处的一条毒蛇,不知何时就会扑上来,咬你一口,让你不知因何而亡。
贾惜文见青柠拘谨地立于桌前,面色犹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小腹却高高地隆起,有种即将折弯这躯身影的错觉。他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担忧,而此担忧并非针对眼前这人,而恐眼前这人的突状况会波及到自己的声誉,于是,他佯装关切地问道“听闻你身体不适,昨天晕倒在单位,今天可有大好?”
青柠受宠若惊地答道“谢谢领导的关心,我怀孕之前便有贫血之症,如今更甚,近来时常有头晕目眩,耳鸣如雷之症。只是昨天恰逢身体不适,才会突然晕厥了过去,今早起来,虽仍有不适,但情况已经稍有好转。”
贾惜文嘴唇并未大开大阖,声音便从微启的唇缝里挤了出来,有种刻意为之的矜贵。
“你目前已有几月?”
青柠对于这个问题很是惊诧,不由地抬头轻扫了一眼贾惜文,只见他正靠在椅子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姿态十分之放松。青柠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快满七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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