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安安静静的,两三麻雀在窗台上跳来跳去,她看过去,小麻雀全都扑棱翅膀飞走了。
这情形,突然好?像回到了好?多好?多年前的某一天——
她哄睡了一头卷发的小女孩,将她放进她自己的小床里,自己回到了大?床上。
丈夫轻轻开?门走了进来。
他轻手轻脚的动作很夸张,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伸着头看了一眼小床里睡着的小女孩,唇语问她,“真?睡着了?”
她坐在大?床上点?头,女儿睡觉很踏实,从不?缠人,她开?了口?。
“睡了,应该能一口?气睡到明天早上。”
但丈夫眼睛弯起来,还继续用唇语,“小鱼好?乖”,然后继续木偶一样夸张地?走到了她的床前,坐在了床边,搞怪一样。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而他则从被子边缘将她的手找了出来,握在手心里。
丈夫总是喜欢温柔地?握她的手,她其实最不?喜欢跟被人随便触碰,但丈夫的手却从来都拒绝不?了,甚至有点?享受这样的感觉。
丈夫搓了搓她的手心,“阿明,我跟你商量个事?吧?”
“什么事??”
他好?像还有些纠结,但想了想还是说了。
“阿明,我想辞掉美?术老师的工作,一心一意在家画画,你觉得行吗?”
赵美?明微愣,抬起头看过去。
去辞职那天,他穿了件深浅棕色格子的夹克,站在卧室门后,戴了一顶专门买来的画家帽。
先是伸头瞧了一眼女儿,然后才跟他笑着。
“我去辞职了,等我从学校回来,别?叫我宋老师,叫我宋画家,你要祝我从事?这个新职业一切顺利。”
她坐在床上,看着他笑眯眯地?开?了门,去了。
可是他辞了职做专职画家的日子,一点?都不?顺利。
起初的几年,他因为那副出了名的画作盛名犹在,还能为家里赚不?少钱,这套房子的贷款也在那几年快速还清了。
但之后,他的画家生涯越来越不?顺了,他没有大?笔的收入,也没有小笔的稳定进项,到宋鱼小学的最后一年,他已经一整年都赚不?到什么钱了。
可是家里三个人的开?销,哪一项都要钱。
那天早上,他翻出好?久不?穿的一套西装穿在了身上。
他不?喜欢穿板正的西装,最喜欢深浅棕色格子的夹克,穿坏一件又买一件,他说那个最自在最符合他的状态。
但那天他穿了西装。
他站在门后,半低着头,声音也半低着的,看着抱臂坐在床上转头向窗外看的她。
“阿明,我今天就走了,你别?生气了。”
她绷着脸不?说话,也不?看他,窗台上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令人烦心。
他的声音更低了。
“你放心,我会从南方赚钱回来养家的,一定不?比老师的工作赚的少,你照顾好?小鱼和自己啊。”
她听?着他的话,不?由想要回头看他一眼。
但她还是忍住了,只冷脸抱臂看着窗外不?出声。
他似乎有点?失落,却也不?敢再多说话了,他开?了门。
“那我走了。”
说完,打开?这扇门走了出去,离开?了这个家。
她始终没回头再多看他一眼,哪怕一眼。
那时候的她根本不?知道,那其实是自己能看到丈夫的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