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旅途中的交通工具也是奇怪无比:带着篱笆围栏的小黑毛驴车,随着毛驴嗒嗒起伏的步子晃悠悠嘎吱作响。手摇的小乌蓬船,最多只能挤坐三个人,船沿挨着水平线仿佛下一刻就要翻掉,让我的心一度悬在嗓子眼儿上。竟然还有代驮人的自行车,一块钱一公里,公平划算……
一切的一切都看的唏嘘不止,爸爸倒是见怪不怪,时隔多年归乡也不见他如何感慨,带着我一路窜巷子过渡河轻车熟路竟无半点生疏。
正看的新奇,岸边几顶热热闹闹的花轿终于使我忍耐不住问出了声,指着吹唢呐的人群问爸爸:“他们是在结婚事么?为什么轿子是白花呢?真稀奇。”
“是冥婚,青池的老风俗。”
“冥婚?”我伸长了脖子,“是将新娘嫁给死人冲喜么?还是谁家要娶的鬼新娘?”
“胡说什么哪!小心别掉下去,”爸爸伸手将我扯回船仓里去,“是替一些夭折孩子办的,算是父母亲的心意。”
我懵懂的点头,“奶奶家的风俗可真奇怪。”
爸爸提醒我:“等下到了家里,记得要改口叫祖母。”
“诶?不一个意思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叫祖母,多凹凸。”我说。
他瞪了我一眼,“她老人家不喜欢聒噪,你到那边尽量少说废话,东西也不要乱摸乱碰。任何人送东西给你,一律不准接,记得么?”
“祖母送东西也不接吗?”
“不接。”
我摆摆手,“行行,我记着哪。少说话、少蹦跶、少乱逛、少搭讪……规矩还真是多。”
爸爸出神的望着远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的抱怨。
上岸的时候船公突然硬将钱塞过来,说什么都不肯收下,竟然还是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
爸爸也收起了平素教授谦逊的姿态,只轻描淡写的谢了一句便作罢,看得我一头雾水。
巨大的宅院半隐藏在竹林里,背靠苍山气势惊人,我目瞪口呆的指着前方巨大的别墅,“这是祖母家?”
“嗯。”爸爸也放慢了脚步,许是近乡情怯说话愈发稀少。
“我都不知道咱们家这么有钱!”我的手指和声音一起颤抖。
爸爸懒得理我,径直走到大门前,拉着碗口那么的铜环扣了三下。院中半晌无声,只闻四周一片清脆鸟鸣声。
我将门前两尊石狮子纹理都研究完毕仍不见有动静,便趁爸爸不注意用力拍打门板,“奶奶!奶奶!”
“胡闹!”爸爸沉声怒斥。
我悻悻道:“院子这么大,奶奶又上了年纪,你这么轻轻的敲谁听得啊!”
“听到了!听到了!我这耳朵还好使着呢!”大门嘎吱拉了开,一位身着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笑眯眯的看着我们。
我开口便叫:“奶奶……”
爸爸横我一眼,声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别乱叫。”
我这才发现刚才说话的竟然是另有其人,一位身着对襟暗红绣花袄的老人在后面冲我招手,“来,果果过来。”
她看上去很年轻,五十多岁样子,眼睛弯弯的笑眯起来。看上去保养的极好,圆润的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可身上却又带着上了年纪特有的慈祥。
我在她期盼的目光中慢慢走近,不好意思的叫:“祖母好。”
她看上去极为欢喜,十分亲热的张开胳膊抱住我,“好好,祖母见了你就更好了!来来,屋里坐,给你准备了好多吃的玩的。”
爸爸就站在我身后,她却像没看到一般。
爸爸也不出声,冲我做了个警告的眼神,便着行礼跟之前的老婆婆走了。
“祖母,刚才的婆婆是谁啊?”我被她的热情感染,说话也跟着随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