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将你嫁给气都喘不上来老头的阿爹,还是舍不得你那心心念念记挂了十年的初恋?”
这般一针见血,省了我很大的功夫:“都有点儿。”
陛下很平静地点了点头:“那你留在这挨一顿打,再养几天伤,等你身上的伤好全了,我们就走。”
我:“……”
……
我在上辈子除了小时候不懂事闹腾过一阵,后来嫁到芍药山庄。孤身一人,无所依托,性子渐渐就给磨平了,再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中规中矩,姿态犹若墙根之草,只恨摇摆得不够顺风适时。
于这尊卑分明的世道中,不守规矩的肆意是需要资本的,没有这些的人便要学着低头。宁折不弯,人家便能随手把你卒瓦了,谁让你一不是他家的人,二没有底气凭仗呢。长期以往,得了顺从的惯性。今个被夫子抽的时候,竟忘了若在前世这个年纪,我定然是会咋呼着一溜烟跑开的。更别说什么解释,怕是会爬到树上,叉着腰,大喊:“夫子,我要被冤死了!你要再用鞭子抽我,我就告诉我阿爹和哥哥去,说你不讲理!”
回头再看,夫子虽然严责,总好过妇人冷嘲热讽,青眼漠视,好歹是真心为着我的。
委屈的情绪是暂时的,待得想通之后倒也没剩了多少难过,可我没有想到的是,宁笙会突然决定改变离去的日子。
“你既然这样为难,我便带你先走也并无不可。”
——那感觉就好像是因为我害怕不已,不敢面对,他便满不在乎,无条件带我逃离一般。
没有责备我为何这般胆小怕事,懦弱无用,仅是包容的,任我缩在壳中,又极具安全感的,将我远远带离。
不过我想,这八成是某种巧合给我带来的错觉罢了。
……
整个晚饭都吃得心不在焉,想起来要从家里逃走就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
一直拖到阿爹睡下,我夜半顶着满眼的血丝和浮肿的眼眶摸到了陛下的房中。
彼时的陛下膝上盖着毯子正在书桌前看书。迟重的烛光照耀,执书之手修长白皙,犹若无暇白璧。瞅见我入得门来,默了默,似笑非笑:“适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怎的几个时辰不见,你便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样了?”
我没注意往脸上摸了摸:“刚哭了会。”
陛下恍然般微微点了点头,翻了页书,没理我了。
我又上前:“我觉着今天可以走了,我行李都收拾好了,也给阿爹写了告辞信,留了些银子。”
陛下唇角动了下,似乎要说点什么,然则眸色几番变化,手中将书页一合,仅吐出来一个字:“恩。”
……
对于我来说,连夜从家奔走实在是件出格又不妥的事,偏偏还是说走就走的,简直太随意,太疯狂。可是有陛下在前头撑着,我也不大怕了。
两个人从后门离开,月黑风高,街道上已经一个人都没了。
夜风凉飕飕的直往我领子里灌,我在风中抱着手臂,感知到自个胸口的心跳咚咚的震得生响,又是害怕又是开心。
像是对过往的不舍,又有重获新生的喜悦。
还没来得及把这份滋味在心底酝酿参悟,出门后未得多时,黑黢黢的夜空便是划开一道劈天的闪光,世界刹那雪亮,刺得我眯了下眼。
“轰隆!”一声炸响几乎是在我们头顶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