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禾心中微微一凛,不晓为何突然有些生怯的愣在原地。只为了一句不合心意,便要推翻一个朝政,一个并无大错的君主。若是一个暴戾之人,也便罢了,可他偏偏是温珩。安宁温和,眸间清润恍似悲天悯人的仙人。
这样的反差,仿佛让记忆中的那一人渐渐面目全非,无端可怕。
沉默之际,温珩支起身,忽而伸手抱住了欲退缩却无处可去的慕禾。
分明的感知到她身体徒然的僵硬,温珩心中一疼,小声道,“阿禾,你不要怕我。”
慕禾破天荒的回抱住他,心底焦急,强调着,”你不能伤尉淮。”
温珩被她拥住时身子微微一顿,复听闻那一句话,竟是偏头瞥她了一眼。倏尔扬起的浅笑,任她通体冰寒,恍似乖巧的应承,“你在,我便听话。”
慕禾觉着他的反应有些不对,还待要解释,下唇便给他咬住。
倒不是真的咬,而是虚虚的衔住,舌尖轻轻勾勒描绘起她的唇形,让慕禾想要退却,却又生生止住。
一是为适才他道的“谢礼”,与尉淮一事上自发的“乖巧配合“。
二是为温珩情绪今日沉郁得奇怪,像是闷着一口气。她总觉若是推开他,便好似会将他逼到一个悬崖边,不知会有如何的后果,叫人畏手畏脚起来。
慕禾未拒绝,温珩便更加大胆的索吻,一手压住她的后脑,再不会容她有半分的退缩。
唇齿间的纠缠就好似淬了麻药,一点一滴蔓延开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之感。温珩身上熟悉的气息并未有丝毫的改变,积极索取着时,竟还会给她一种莫名其妙,叫人怜爱得心都要化了般的感觉。大抵是从小到大都照顾着他,所以永远觉着他是被庇佑的那一方,这种感情在他刻意显弱卖乖的时候,尤其的明显。
都是假象么?
临得近了,慕禾自然还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之气,分明可怖的伤痕在他身上却好似不痛不痒,可凡胎,又怎会不痛?
只不过,是他不想显露出来罢了。
☆、52|515
一番深吻纠缠间思绪迷失,渐渐听闻有脚步声临近,温珩最后在慕禾红润欲滴的唇角落下一触即离的浅吻,才缓缓从她怀抱中退出来。
回眸院前,是前来知会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的小厮。模样懵懂,浑然不觉气氛有异。
相顾无言,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亭子,恒定两步的差距之中,无形的距离感横亘。
慕禾望着身前温珩的背影,心底渐渐泛起一种无力感,像是能抽空人所以的气力,想要深深的叹上一口气。
无计可施的叹息。
……
晚饭只是试了些青菜,慕禾便兴致寥寥的起身离开了。
做什么都意兴阑珊,脑中混混沌沌皆是今日温珩的模样,纠结之下寻了处小阁发呆,想要整整思绪,不料半途却飘了些细雨。
僻静园林之中四下无人,慕禾没有感时伤春的习惯,只是想着一会雨下大了不好行走,好不容易放空了些许的心思收回,顺手的摘了片梧桐叶顶在头上,一溜烟小跑的回到了寝房。
绵绵的雨细得犹若发丝,梧桐叶也遮不住什么,慕禾走到屋檐下后却没有将它丢了,执在手中又可以当聊以慰藉的扇子使。
寝房换成了熟悉的布置,慕禾点上灯,打量室内光景,才重新意识到了温珩无孔不入的存在感。
慕禾打着梧桐扇,几次三番在屋中晃来晃去,并不往床上去,一面有着微妙的抗拒,一面也觉着自己这抗拒,抗拒得很矫情。
一个想要划清界限的人,偏偏给送来了一份无法拒绝的礼物,承受了心里头不痛快,拒绝了又格外矫情。放大了想,她铁了心想要远离温珩,可见他失神难过的模样,依旧还是会心软,并不愿做得太绝。两厢矛盾,怎么都合不来心意。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慕禾原本是想逼着自己多思量一下与温珩的关系该如何才能整理得通顺,总是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然身影带过烛台,烛光晃动之际,房门处传来轻叩的声响。
慕禾听也知道,这样叩门的韵律是温珩的习惯,当即思维空白了一瞬。
在想清楚该怎么反应之前便是一个急扑,踢掉鞋子钻到了被中坐好,抓起床头上摆置的一本书摊开放在膝上。一趟动作完成,才咳嗽一声,对外头,“有事么?我要睡了。”
听得里头应声,门才从外遭给人推开,雪衣的温珩站在门边,手中执着几封书信,眸光清润如泉,烛光映衬之下,恍似有粼粼水光潋滟。
整个人的神情宛如被安抚了下来,换上了温顺的模样。缓步走近,语气如常得道是栖梧山庄那边给了几封书信。
慕禾点点头,瞥见温珩与平常无异的表情,心底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有些忌惮起温珩来。
一般而来栖梧宫往来的书信都是九龄代为转交的,是为了让他稍作了解栖梧山庄之内的事。如今九龄两头忙,自己都顾不过来,想必也是因此才答应转手给温珩。信件的封口仍是完好无损,并没有翻看过的痕迹,约有十余封之多。
温珩替她将灯芯挑亮一些,低声问,”这些今晚都要看完吗?”
慕禾不自在的摆弄了一下自个膝上的书,适才没注意,竟然拿倒了……
心中嘀嘀咕咕想着不知道温珩没有注意到,面上却如常,“看累了就会睡的,慕容凌想必也没指望我会回信,只是写信来知会我些事情。”
温珩拢上灯罩,烛光一如他眸中的光泽,蒙山一层淡淡的灰暗,轻描淡写问,“他何时开始写信给你的?”
慕禾放下手中的书籍,改为伸手拿过来一封厚厚的信件,拆开。心中想着别的事,也便没注意到温珩语气细微的变化,答道,“你来梨镇之后。”
温珩得了答案,没再吱声。
慕禾手中纸张展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想起来便瞥了温珩一眼,“你的伤势还是自己多注意调养一下的好。”白净的纸面上落着密密麻麻的黑字,慕禾一面看,一面道,”不然等老了才晓得这些病根的厉害,也就晚了。”
温珩微微一笑,应承得乖巧。却因为太过于轻便,让慕禾心中又是一阵叹息,感觉他并没有往心里去。可话已至此,她又不是长舌妇,自然也就作罢。
温珩没有停留多久,自发告辞离开了。
慕禾自然注意到,寝房之中,他同她离得最近的便是为她挑灯的那一回。之后退却床边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好的礼貌敬重。
这样的态度,就好似是回到了摊牌前的原点。他主动退开叫她觉着负担的距离,回到一个让她觉着无可厚非,不能加以责备驱赶的位置:师徒。
他想告诉她,他可以等。
慕禾在清池亭的态度扎实的安稳了温珩的心,叫他领悟到,只要他在,就能格外突兀的戳在她的眼珠子里头,无法忽视。